●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四十七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
吴明卿先生集序
呉明卿二十六而經術成先御史大夫識之為其省之第一人二十七而登進士第始受古文辭與不佞二三兄弟善明年進于李于鱗于鱗亟稱之入叅制掖為中書舍人居二年拜兵科給事中已而古文辭成已而中媢者得藩幕之下僚自是再補郡司理一同守郡再真為守一視學政為臬副一叅省政復再中媢者明卿楚人也而所歴宦燕及東楚閩粤貴竹大梁足跡當天下半五十二而歸卧下雉之藪者垂十年而買舟下大江入呉哭先大夫之墓於東海還憇余弇園則貌益腴神益王且盡出其生平詩文合若干巻余得而盡讀之乃歎曰文故有極哉極者則也揚之則髙其響直上而不能沈抑之則卑其分小减而不能企縱之則傍溢而無所底歛之則鬰塞而不能暢等之於樂其輕重弗調弗成奏也於味其穠澹弗劑弗成饔也自吾束髪而窺此道者垂四十年而其人不二三遘也自夫有聲之文與不韻之詞岐逕而能兼者則不一二遘也夫所遘一二人而明卿與焉當其始之為五七言近體也不揚而企不抑而沈縱不至溢歛不鬰塞見以為無大隃人值之而無不瞠乎後者則明卿之所詣則也别明卿之亡何而古體如之矣既而樂府如之矣結撰序記志傳之類復如之矣則所謂能岐徑而兼者也噫嘻明卿其弗可及也已侍明卿行者王行父氏從旁曰子以吾先生楚人也楚於徳靖間最多才子若以吾伯父稚欽嚆矢之而顔廖童張孫氏父子翼焉子以為疇偶不佞憮然久之始應曰以子伯父庶幾乎哉然歟否耶前二千年而楚有屈左徒宋大夫者其决筴辭命妙天下然佚弗載所載獨騷賦固足以新一時之目而垂暎乎後世然其時朴未盡雕變未盡備以故不獲自見于五七言古近體及諸序記志傳之属而明卿諸結撰稱之獨於騷賦未有繼也夫合三子者為一楚才以一楚才蔽全楚則已足而又何他擬焉雖然使屈左徒宋大夫而至今在其為明卿亡論明卿甫六十餘貌腴而神王所不足者非年又安知其不遂奄有屈宋也行父氏曰善日新之謂盛徳富有之謂大業請藉以弁簡焉為吾先生日新勸而富有之大業助
龔子勤詩集序
唐以詩賦程士士之繇科第進者往往濡首於詩而其大究亦多工於詩而拙於政至明而程士必經誼而課吏必政術葢弘徳以前一受符試郡縣則日夜碌碌奉刀筆未有能及吟咏之事者二三豪雋雖稍不為考功令所束然其大究尚工於政而拙於詩唐之詩人獨韋左司白香山皆連典劇郡皆為吾蘇州刺史而白公又為杭州皆有惠利之政其政不為詩所奪而至於詩故翹然於大厯元和中韋公之冲雅白公之宏爽吾不能第其於李杜若何固非十才子所可肩並也今天下郡國繁雄衝劇毋過蘇杭獨嘉興介其間與相角而守之者為無鍚龔君子勤龔君自進士除即得其郡之傅城令已稍遷戸部郎俱劇曹後先有賢能聲至於守嘉興精心為民祛弊興便搜伏洞隠暇則延學士大夫顜究經籍往来郵傳之客造請不廢葢大江以南翕然有神君稱足掩蔽數十守相矣顧君少而好為詩其詩不為政所奪自其一為令三為郎又一為守積篇至數百千余近始得而習之渢渢乎其調也雋乎其味使人易知而難忘若古體之於左司近律之於香山當其所得意匪甲而乙不至相徑庭也史固稱左司性髙簡所至多焚香燕坐翛然物慮之表香山數以直言讁外晚節與緇黃相還往通曉其理知足少欲不愧名字余嘗一再接龔君雖不能盡得其人于其詩見一斑矣操觚之士間有左袒左司者以左司澹而香山俗第其所謂澹者寓至濃於澹所謂俗者寓至雅於俗固未可以皮相盡也當與龔君共味之
周氏族譜序
吾州故自崑山而割天下之姓毋若周而周姓無若崑山崑山之周若大司冦若少司冦若憲僉若郡牧若吾州之為大叅為郡牧者各以其族顯盛而不相通然未有若舂陵之周最古而最不廢其業周之在舂陵其留而在營道者則為元公惇頤輩以道學顯割而水明者則為金紫光祿大夫堯卿輩以政術顯至承直郎世徳避亂南居晉陵再世有子曰邦彦又自晉陵徙吾郡其醫術益精博有四子皆以詞賦取名第第三子天驥又自郡徙崑之茅家橋自是塟地在大虞浦南北有二隴天驥生待補進士津津生教諭大任大任生教諭良能又徙太倉之八府橋今所稱大橋者也壽八十一良能子維新復大以醫顯壽亦如之維新生子禎是曰坦齋翁壽九十三禎子砥是曰容膝翁用薦歴郡幕凡四十餘年數徙不移秩亦無官過而亦至八十二有子曰康蚤卒子頤頤子深深子奎奎子煒煒為人長者有子曰應元應元跛一足倜儻好客客至若歸工為詩讀書負儁聲應元子曰鏗自鏗之先世世為嫡長以故於行最卑而獨稱大宗頤之後至鏗皆單傳凡六世以故稱叔祖父兄弟者若而人而皆不在五服之内自砥而後世世雖受儒而不廢醫其儒以醫奪之故不能取官位而醫至應元益大顯應元所居猶良能置而其藥扁為趙承旨孟頫書余故與之善時時飲樓中應元間出其容膝翁所纂譜欲乞余序而余未之應也應元卒鏗乃使續成之嗚呼呉郡之華腴大半自中原徙往往蟬連取髙位埓素封崇甍接棟豔人耳目然不易世而不能保其家又不易世而不能保其丘墓鏗之先徙自中原者四百年矣其来吾太倉者亦二百五十年矣而鏗之故居尚巋然而二壠尚鬰然又能纂容膝翁之譜以合其族族之至者雖不必擁車騎盛冕服而恂恂然有孝弟力田之風豈亦非幸也耶鏗為大宗子勉之惟恒可以醫維禮與信可以恒以禮信而恒矣可以醫亦可以儒且夫能使周世世不絶者身何必傾邑而族何必清潁也耶
澹游編序
来不疑者名相如不疑其字也或云非来不疑也而自豫章過我則嘗汎彭蠡橫大江擥鍾山石城之勝偃息於金焦者久之而後歸歸而復出則西陟白嶽黃山之顛下訪汪伯玉兄弟於谼中道逢李本寜相與避暑西湖者兩月餘而始過弇園已盡出其槖中詩名之曰澹游編而謂余曰子知我之所以名澹游乎哉夫人步武而外即皆游也雖然游未有能澹者也聖賢之托欲以拯世疇物次而名者欲得其所謂名利者欲得其所謂利而已欲起於中而感於外是安能澹今夫澹者之為游也若萍浮於江湖而適相值也吾昔冠逺游而籠翮於一室之内四體若束濕以為天下之苦無踰我者今幸而獲被褐離疏以從釣叟耕父之後峙而山流而水静而卉木動而人物觸目而供吾樂而吾無所與也吾今而後知游者之有澹而天下之能知澹無如我者余甚稱之已而讀其詩曰子之自詭澹則子之詩何以穠至有味也得無有名者在乎不疑曰否否詩出吾臆而吾亦無所與也子自以為穠至吾不知為其穠至也余乃益服曰澹哉澹哉指吾弇之南而有吾弟圃又南而有吾師之靖曰是皆前子而澹者也子可以終身矣
四游集序
京山李本寜氏弱冠而成進士讀中秘書晉領太史者幾十年間以出入燕趙地縦觀西山八陵及禪林蓮勺之勝則其集宴餞紀事標志之篇十而八覽眺之篇十而二其編曰北游而竟以失絳灌意出叅闗中紫微省遷副其臬專督學事徃来於三輔秦隴間得以窮終南二華昆明太液之蹟葢官中之篇與輶軒所采十各得五其編曰西游乃至移省中州以方伯公憂服除不仕買輕舠而東弔鸚鵡歌黄鶴陟匡廬汎彭蠡轉入谼中晤汪伯玉遂宿黃山白嶽下錢唐徜徉於三竺六橋者兩月餘翩然而訪我東海則眺覽之篇十而六期集贈别十而四而官中不與焉其編曰東游本寧之訪我盡出其三編而曰别子且汎太湖登縹緲莫釐之顛而觀日月出沒因轉之陽羨探張公善權玉女之幽奇退而受簡以足東游之所未備然後歸歸則循洞庭升衡嶺度大庾而謀宿羅浮且竟嶺右之名山水著之篇什者當曰南游編合之為四游集是集也序當以屬子而聞子行有筆札戒以子令序則恐不能四以待子異日則恐不及子奈何余竟得卒業焉見其北游之篇宏俊爽暢若子虚之新奏西游之編鉅麗沈雄與上林爭勝而至東游則神逸而志凝盡祛朝市之翳而納以山川之靈幾於化矣因作而歎曰昔嚴夫子有云州有九游其八斯本寜志哉然未聞其能鑄辭攄藴如本寜也子長之游庶幾矣夫其所自述十嵗而誦古文二十而南游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鄉射鄒嶧厄困蕃薛彭城過梁楚以歸於是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畧卭笮昆明還報命當時不知其所記志者何許所咏歌者何許第史記之文成而儒林先生若以為得遊助其後李白自翰林供奉出而浪跡于太行之東遂下金陵棲匡廬航牛渚武昌之南夜郎之北無所不寄暢而其詩遂神於唐又焉知非得游助也本寜今之太史公也而又李姓自供奉出其跡亦相似吾不暇辯其詩若文視二君子何若意者殆兼之矣南游之不知然覯日勝思日益奇以此為二君子夫又何難哉本寜年未四十而至上大夫官貴於二君子甚吾欲以誇本寜本寧當不受也
岑少谷集序
岑君者嶺南直臣也父曰方伯公萬岑君之在嘉靖末以名司理入補南垣而屬世廟晏駕穆宗初即位首上書論贊聖徳陳時弊革故鼎新皆鑿鑿中窽而至於奨忠諌徴耆逸表節誼葢三致意焉朝上而夕無不報可若白簡之所論擿必巨奸有貴勢慿藉天下之所不敢言者君名日益以重而敵日益以樹既用久次出守紹興而君所糺擿大臣方貴用事與中貴人結而假上旨以非時考察得盡脩其郄而君削秩外補去為閩海八品幕官墨墨不自得君死而大臣敗諸外補人以次登進至於今有自田間破例而還故官而君竟以死不復振矣當君之在事日余兄弟屏匿田間不能知君而君疏及之至謂可備左右史之末乃稍得其諸奏讀之以為裒然中興諌官選而最後遇君鄉人今虞部郎歐楨伯頗能道君亮志苦行欣然慕説文學節概之士而所撰著亦稱之及君死之十餘年而余友支某某氏督嶺南學慨然慕君之風猷取其所上奏藁並旁搜其詩文盡梓而行之貽書世貞使為序然所謂詩若文僅百餘篇而竿尺之牘半之雖皆清雅有矩矱而驟見之若以為寥寥無當者余故嘗攷陸敬輿奏疏其在翰林中書日所論建陳閉亡慮數百篇而它集之為詩若文者遂不能名一章豈敬輿尚有所短耶然十八而進士髙第舉博學宏詞入翰林應制酬和敬輿豈復有所短者抑敬輿自草之而自削之以為雕虫之技壮夫有所不為耳不然或其家之不能守或中人所忌而故佚之也然至於今而誦其奏疏光景煥然若新而志士才臣引以為蓍蔡為指南愈久而愈不衰知敬輿之藉托故在此而不在彼也岑君敬輿流亞也其無所待於兹百篇之寥寥審矣乃其後族氏之興賢采風尤有取焉聊為序之
喻邦相杭州諸藁小序
曹子念致喻杭州邦相所為詩文若干篇余讀之不覺爽然歎曰咄咄逼人乃爾哉昔君苖見士衡文而輙欲燒筆硯余且欲燒筆硯矣而後見士衡文余故不能若君苖之畏之然而樂有所托也邦相之文氣雄而調古馳驟開闔不法而法乃其持論往往出人意表歌辭亦稱是杭州東南大都會試牘訊牒百倍於它郡而使車之往米殆猶機織然置酒修饋夜而至丙猶未已且有三臺九監司之倫皆南面而責期會即邦相分身應之猶有所不足而胡以能沛然於古文辭也古之快吏毋如劉穆之傳稱其朝發尺牘亭午得百函耳聽目視口斷手批又間以宴會酬酢笑噱談議俱有旨會然不聞能為古文辭白樂天蘇子瞻之刺杭州亦名能工吏事不廢客於古文辭最為博麗矣然其位尊而其望隆無上官期會以敓其翰墨之晷則邦相其猶難能哉後之君子必将曰僕見邦相兹編而燒筆硯也亦甘之矣
鄭獧庵先生集序
徽地險而沃其人行賈徧天下以財相傾髙而成弘之際乃有程克勤先生者出而以古文辭名世程先生之於文宏肆辨博詩亦埓之然不肯為精思以求超乎一代之格當時和之者不知其鄉幾何人亦不復有與程先生並稱者嵗一甲子而為嘉隆之際汪司馬伯玉氏始一大倡之其格非西京而上毋程其語非先秦而上毋述左橐鞬右鞭弭以長驅乎中原於是徽之俗盡絀其錐刀以從事楮墨彬彬洋洋幾與昔之稷下西湖並雅葢自有汪司馬氏而程先生之名幾晦今年秋余且謝兹役一日自弇園僂行而歸曇靖有伏謁道左者髪種種矣楚服而免其幘摶顙不休恠問之曰余鄭綺之再從弟叔夏也綺同年之最長者問何所求曰使我有求于口腹則吾歙之水可以樂饑而何必走千里而謁子出其足曰是皆胝矣已出其袖草曰是吾王父獧菴公之詩若文也非子惡能傳余受而卒讀焉則故程克勤先生客也其齒少於先生而先生愛之與相唱和頗夥度鄭公之才不能如程先生髙而根抵理道有矩矱善持論亦有足相當者余乃歎曰以子王父之業不顯於程先生日而欲以兹日顯則甚難當子王父日欲以其業顯必易而子王父篋而祕之則甚長者子不病難必欲及而身以顯子王父則甚孝且而兄世之所稱循吏也而之先世待制勝國之殉節臣也某共為子職者也其寖逺矣且吾欲忍子不能忍子千里之足雖然吾又安能為子王父顯子其亟歸質之汪司馬氏曰程先生於其時足稱大國之賦而無後辭則鄭公之為邾莒何難焉
歐虞部楨伯歸嶺南詩巻序
南海歐楨伯守虞部郎中於留都之三年上書致其事歸天子為之下太宰太宰惜其才嚄唶者久之而俾予告以行命既下而燕中之士大夫髙楨伯之歸者爭為詩以贈之凡若而人畱都之士大夫率醵以餞楨伯於龍江之滸而贈詩者若而人既由京口入晉陵遂抵吾吴郡操觚而和之者又若而人楨伯間道訪余於東海盡出篋中所有則為詩幾五百篇文亦稱是自此而南逕錢唐入豫章汎彭蠡度嶺而後叩五羊之城其操觚之士響應而為詩者當又不知其幾也夫楊巨源者唐之詩人也年七十而謝國子司業丞相有愛而惜之者白以為其都少尹不絶其祿又為歌詩以勸之京師之長於詩者亦屬而和之昌黎韓愈舉以比漢之二疏而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夫當二疏時尚不知有歌詩以侑行色固不能如巨源巨源之時天下久已盛言詩然其傳者自昌黎一序而外何寥寥也毋論送巨源詩即巨源所自為詩不能超元和長慶之乘而上之且其傳者又何寥寥也明興一代之詩無盛於今日靡不稱大厯而祖黄初亦靡不知有楨伯者楨伯少即已工詩其在嶺南與黎民表齊名嶺之士得二君而興起不可屈指數黎君前楨伯三載歸歸而物故今雖不能起之九原與楨伯唱和而其所興起後進之士當不使楨伯落莫也楨伯之齒雖小與巨源埒而精飲噉徤步履神明之用不衰異時近而越臺之雲逺而羅浮之雪大庾之梅唯杖履之所之又寜若巨源之跡僅一鄉而所指顧某丘某水某樹而已也度楨伯所挾持事事勝巨源若太宰之惜楨伯請予之告與丞相之惜巨源而請不絶其祿其優賢右文之指均而獨世貞之叙諸君詩其辭不能如韓愈楨伯如不以為辱姑取弁焉可也
湯廸功詩草序
湯廸功者吾呉中前輩湯珎子重先生也先生小於文待詔徴仲數嵗而相友善其與待詔齒者翰林蔡孔目九逵少於先生數嵗者王履吉祿之袁永之其又少者陸子傳稱門人者待詔之子壽承休承彭孔嘉輩皆後先自致其力於詩得列名家而先生頡頏其間亡所讓諸倡和聨屬相切劘亹亹雅為少年所稱慕先生在太學久次謁吏部選當得京朝官而無氣力者為之奥援僅受邑丞以去余守尚書郎時先生奉檄至京青衫羸馬以二尺絹掩面去之黧皺不可辨其鬚髪驟即之若鬒者而其本則戢戢作白螘集先生於余大父行每見過輙逡巡却立不敢當敵禮與語官中事黙不對稍次及詩則颷發波涌齒頰霏霏習習吐芬屑蓋移夕而不倦故余贈先生詩有云逢人羞作吏竟日坐談詩葢實錄也未幾而先生挂冠歸又未幾而捐館屈指於今三十餘嵗矣而其孫少叅聘尹始刻其遺集屬余為之序嗟乎自先生之壮時天下之言詩者已爭趣北地信陽而最後濟南繼之非黃初而下開元而上無述也殆不知有待詔氏何論先生雖然聲響而不調則不和格尊而亡情實則不稱就天下之所爭趨者亟讀之若可言徐而覈之未盡是也先生與文待詔氏之調和矣其情實諧矣又安可以浮響虚格輕為之加而遂廢之抑不特詩余嚮者與先生接而所謂待詔諸君子亦半相及今是三十餘年中待詔老壽死祿之子傳壽承休承孔嘉相繼死其他陸叔平俞仲蔚之流亦死而碩果不食僅一周公瑕耳後進之士寜不亦鼓頤吻張旗鼓以縦横於作者之塲然辭日以華而器日以窳薄欲如先生與待詔諸君子肫肫篤厚長者胡可得也詩云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型故余序先生詩而於所謂典型者致餘慨焉今刻先生詩僅四百篇而闕七言歌行五言律散佚當不少其曰湯廸功集者先生秩第八品用徐昌榖例也一曰小隠堂集
詩紀序
嘉靖中故光祿卿北海馮惟訥氏集古詩諸三百篇之所逸而不載以至孔子没而逮秦者凡十巻漢十巻魏九巻呉一巻晉二十巻自是而南宋十一巻齊八巻梁三十四巻陳八巻北則魏一巻齊二巻周八巻復合而為隋十巻又外集四巻則仙真神鬼之什焉人各叙其畧與詩之所繇作矣已又采昔人之所統論及品藻雜解辨證而復志其遺凡十二巻合之而名之曰詩紀共得百五十一巻惟訥竭生平之精力為此書書成而御史甄敬刻之陜西行臺其刻既不能精又無為之校訂者豕魚之誤相屬蓋至萬厯中而古鄣呉琯氏與其鄉人謝陛氏江都陸弼氏呉郡俞策氏相與讐校而復刻之金陵大約呉氏居其資而謝氏陸氏俞氏居其力其書遂完好無遺憾屬不佞貞序之序曰昔者孔子刪詩三百篇諸國之風皆在焉而亂以雅頌復戒門弟子何莫學夫詩而謂其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逺邇之事君父而至於多識鳥獸草木之名亦在所不廢迨孟氏而亦歎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於是孔子之門弟子遂尊之為經而不敢以他有韻之言並蓋千餘年而河汾王氏出而慨然以兩漢魏宗廟之音及曹劉以下之所詠撰刪而叙之以續三百篇之後天下後世羣起而攻之曰僣自王氏之為僣而天下後世卒不敢以其詩而望三百篇嗟乎雅頌固無敢論而諸國之風寜盡有出於情而必止於禮義者夫子故不盡廢之今試取漢魏之合者而較國風之稍離者亦寜至大徑庭且夫時代之汙隆風俗之敦衰與政事之得失物情之變異可約畧而得之即孔子生河汾其所取舍與王氏不可知要之未必不為王氏刪也然自三百篇之外遂無一完什而虞夏之際其時固太樸不斲然治而為明良喜起亂而為五子之歌世豈無一二興者必至殷周而稱始孔子既没而為七國其人固日尋于干戈無暇及篇什而亦豈無一二可傳者必至於漢而稱始且區區夷僣之楚侏■〈亻離〉鴂舌尚有屈宋之徒為之抒發其文藻而齊魯之褒衣博帶賓筵雅歌又豈無一二能賦者而乃竟寥寥也毋亦孔子之前故有之而不為太師之所采因而有未睹者乎三百篇之所捨與孔子之後其為詩者佚於兵燼於秦火而不存乎抑亦竹簡漆書巻帙重大為之既難而守之又未易以致此寥寥也漢之興竹更而縑鳥足更而筆篆更而隷若稍易矣而非有富勢大力者不能為以故不獲周藏於闤闠而極於舟車之所至自唐而逮五季始以五經子史之屬書而登之木付之剞劂而後授墨焉母之體一而子之用數百千同文之化遂徧於四海今馮氏能盡鳩古詩之逸與漢魏以後至隋之詩千餘年而悉合之呉謝陸俞四氏又能校甄敬之所行而重梓之即不必富勢有力者損一月之食而可得不必通國大都自鷄林之西玉門之東以一襥載之而可致嗟乎毋論其皆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逺邇之事君父要之不無毛髪益而於鳥獸草木之名當亦不乏也吾甚愛夫馮氏之與四子者能得孔子之遺意以嘉惠後學故為序之雖然孔子而在吾尚欲其刪者與餘者之並存毋使若古之寥寥而無可述也
馮子西征集序
馮子之集所為西征者何其自武部遷而視貴竹學也則南戒之南而極於西矣故曰西征讀其集武部之搆撰皆在焉而何以獨稱西征也要其成也馮子之搆撰其在武部者毋弗良而其成莫過於貴竹故以云馮子天才秀峻朗拔獨得其至而又以專精之力求之目營營日若與千古接而不復置一世於其衷第武部之作不能不擾之以事而膠之以酬應之目故不獲盡人而進之天迨至貴竹而其天全矣夫是以若庖丁之解牛而輪扁之斵輪也吾始讀其紀行之三篇而怵焉古無是也歐陽氏之濫觴而范氏周氏陸氏之横流然其辭蔓而枝今者若鏤矣若繪事矣其至者若化工之肖物矣鑿鑿乎古路史選也紀行之詩而酬贈附焉出於機入於淵五言其尤長城哉若八珍之為味至舌而甘愈咀而愈不忍已矣悠乎古詩選也彼夫記序之典而裁也志傳之法而縱也表啓之麗而則也竿牘之旨而俊也貴竹得其七武部得三矣其疏移之博辨也與筴事之晢也則武部之與貴竹也均矣吾以為馮子之才近栁子栁子之去禮部而游於嶺也馮子亦似之然而無憂讒作勞戀故而慕新之念以為之梗是故馮子之天全而栁子之天琢今馮子深以為累拂衣而歸卧於泰伯季札之墟曰嚮者吾學於武部為之而有以為者也學於貴竹為之而無以為者也今造物者惠我以日而不膠擾我我将無為而無不為而豈直一雕蟲而已哉竊自謂今而後而天始全雖然余未之敢必也夫能使人不用者才全而徳不形窺馮子之緒言與行事之晳亡但貴竹固已置四垂於股掌而蜣弄之夫徳機露矣馮子能不為世用而不能使世之必不用世且姤而奪之則何如曰不得已而有功者與有言者劑也亦所謂無為而無不為者也
弇州續稿巻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四十八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表序
同姓諸王表序
旨哉班固之引詩曰介人惟藩大宗惟翰懷徳惟寜宗子惟城夫豈直以昭展親敦睦之誼葢首廣樹肺腑以夾輔王室有深長思焉然天子之號僅為王王畿不過千里諸侯之殺也十之故以至親勛徳無兩周公而爵靳九命地裁百里衞鄭以下可推已自秦始私天下孤立自雄諸公子無尺寸之地拱手以成闗東諸侯之勢漢祖大鑒其失故襄王王齊元王王楚王濞王呉如意王趙文帝王代皆跨州兼郡連城數十宫室百官並制京師識者譏其矯枉過正焉易世而後勢不得不分其地降其官屬苛責以法而削其權至東平憲王遂兼驃騎将軍雖以王故位三公上而隠然臣庶之列矣魏晉而後入為常伯出領岳牧積資累望始遷鼎司當是時一字二字皆同國封無所軒輊隋唐之世始以一字為國王天子之親子弟為之正一品二字為郡王属之稍踈者為之從一品以逮於宋大抵因之葢國邑不及兩漢而事寄不及六代豢之以祿食崇之以虚器如是而已元起沙漠其自大祖以下咸分部西北或為行國以畜牧自娯樂或控西畨賦城郭為食邑又竭府庫之金帛綿鈔以資之至世祖之昭穆始約畧如唐宋時而爵秩稍崇事寄亦稍重明興髙皇帝損益百代以成彛典而其大指在封建本支翼衞磐石即位之元年立皇太子三年封諸王秦王都西安晉王都晉陽燕王都燕周王都汴梁楚王都武昌齊王都青潭王都長沙魯王都兖從孫靖江王都桂林皆據名藩控要害以分制海内至十一年復封蜀湘諸王國置相傅以下官屬與京師亞護衞精兵萬六千人牧馬數千疋其冕服則九旒九章車旂服飾僅下天子一等靖江嵗祿雖薄冕服亦次而設官置衞宗廟社稷儼若親王天子之臣貴重至太師丞相公侯不得與講分禮伏而拜謁可謂隆崇之極矣親王之支子尚得為郡王郡王之支子始為鎮國将軍從一品鎮國之子為輔國從二品輔國之子為奉國從三品皆将軍奉國之子為鎮國中尉從四品鎮國之子為輔國中尉從五品輔國之子為奉國中尉從六品自是雖支庶皆得稱中尉不為齊民而親王之女稱郡主尚之者曰儀賓從二品女自縣主郡君縣君鄉君儀賓自三品至六品皆得襲冠帶享祿奉推恩可謂廣矣髙皇帝既厭羣臣太孫御厯而二十三王者皆叔行以意行國中自如禮樂刑政幾不自上裁之則傷恩縦之則傷法於是齊黃以鼂大夫之謀進而掩襲時下僇辱繼之諸叔惴惴人不自保文皇因燕之成資奮戈南向僅三載而易大物雖神武絶倫猛将僇力葢亦有天助焉髙煦狃前勝宸濠乘國瑕用其螳螂之斧蛙黽之鼔而當伏軾不旋踵而糜碎雖順逆之理懸亦強弱異也所以云弱者護衞不設不得臣一切吏民進止機宜一切不預百口之命仰給於縣官即小有淫佚越志者片紙旦下而夕繋於請室百世之社頃不屋矣然而麟趾振振螽斯日蕃殷之孫子其麗不億雖盡大農之賦不足以養之而浮繋一城祿請不給仕宦永絶農商莫通於是禆王不知南面之愉支子更起齊民之慕雖大司馬之九伐可以無施而司農宗伯技殫策困而無所措手迺有請減嵗祿者有限宫媵者甚而有限支子者要之徒損天子親親之名而無益於大計愚竊以為海内大省十有五六其得封者獨河南山東山西湖廣陜西江西而已蜀僅有一王不足累自兩直隷及浙西三郡財賦之地不可以開朱邸其他若閩若廣若滇若貴若蜀之重順浙之東南諸望郡可以舉周韓晉代郡王而下其困不給者分徙而居之官為量給道里居室之資所徙非大國則其民易支所徙皆困宗則其人不戀土奉國中尉而下止以築室取婦官給資装而不通屬籍不予冠帶不奉嵗祿不限城野材者聽其補博士弟子取科第不材者習四民之業以自給年至六十始予本品服優之諸儀賓自鎮國以上以品為冠服而亡奉廪輔國以下如齊民而不絶其仕路庶幾可以展轉而支百年夫疎不間親下不議上此在天子獨斷而行之非可以人臣與也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此又不可舍置弗顜悉也作同姓諸王表
公侯伯表總序
封建古制也而莫詳於周周之天子僅稱王而其下為公侯伯子男不能子男者為附庸其命則自九而至五其别則有同姓有異姓而其封則以功徳不以親踈秦始並天下創尊為皇帝廢封建公族無尺寸之土而猶存侯爵為三等以待有功者列侯則如武城通侯之類倫侯則如建城武信之類皆有邑名而不稱國下者則闗中侯有封食而無邑名然皆金印紫綬而列侯倫侯至位丞相上丞相之尊重者莫如李斯九卿之見幸有大功者莫如蒙恬兄弟而皆不得沾其慎貴可畧推已漢髙豁逹裂天下以王諸子弟及大功臣而其次則因秦之舊為徹侯亦有闗内侯凡二等第功臣之為王雅非其意至白馬之誓而獨侯國存武帝狹海宇鞭誅四夷不愛通侯之印以待有功者即功雖尠細或見錄天下之壤地不能侯而國用則益侈於是苛為之禁以伺其過即尠細亦見削而髙帝身與共創業之臣所餘無幾封拜日下而侯國不日益漢地不小損自武帝而後封拜之與削亦漸寡而終西東二京其制畧相彷彿中間雖以呂氏之擅王與新莾之益為公未幾輙罷自魏氏之末司馬擅制始復為五等曰郡縣公侯伯曰縣子曰縣男皆得稱開國金印紫綬而闗内侯有不開國者顧反居子男下晉氏以至齊梁陳皆因之若北魏之與北齊皆崇設王爵以待勲舊而其更有功者則别封郡公侯或一人而儋三四爵然同姓異姓皆不得為國王而郡縣公侯益卑矣後周宇文泰辭安定王遂以安定公終其身而其子簒魏進封功臣晉趙等大國然皆稱公而不王隋氏因之至唐而始定以子弟為親王正一品其稍踈而有功者為郡王功臣之有功者為國公皆從一品郡公以至侯伯子男則遞降焉如趙公無忌梁公玄齡之類皆得世襲而他以恩賜者或世與否自安祿山之為東平王遂毁周例而隃之然中興以後王公之格益輕至有佩櫜鞬捧酒炙而趨走於節度之庭者而封亦不復世矣宋興復唐初之制以宗室之懿叙封王爵而其踈者與文武大臣自國公以下至子男往往以郊恩遞進徒以媺其名而已戸不得言祿爵不得言世然猶斤斤守其靳焉自蔡京之公兩國而公制紊矣童貫之為王而王制隃矣南渡以後所謂王者遂冐於宰執如檜如伌胄如彌逺矣元承遼金之後王爵尤易即将相非勲徳可以一嚬笑而得之獨漢人至國公而止明興髙皇帝之下建業草創未遑呉元年始拜功臣李善長徐達常遇春為國公而其他功臣之死勤事封疆者有國郡公侯伯子男之贈然往往一狥元舊洪武三年始大啓封建皇帝之子為親王親王之從庶子為郡王而功臣則公侯伯三等有世襲有流爵罷子男不置公侯位正一品上伯位正二品上朝服進賢冠加籠巾貂蟬世襲者領鐵劵流爵則否當是時封伯者僅二人忠勤之祿僅當侯三之一誠意至不能當六之一而其輕可知矣十年以後封東莞徽先祿遂與侯等至永樂初而始定居侯之下正一品之上其階勲皆與侯等而伯益重矣凡公侯伯之任入則掌叅五府總六軍出則領将軍印為大帥督留都管鑰轄漕綱獨不得預九卿事大抵視漢以下獨隆崇云
髙帝功臣公侯伯表序
余讀髙皇帝洪武之三年功令未嘗不三復而歎也曰嗚呼厚而裁則而可久矣當是時封公者六人而魏公功最大祿秩亦最重中山侯宿将也以一言之誖而不獲公德慶侯鉅勲也以一事之紕而不獲公永城封而貶東勝封而奪訓詞葢凛乎斧鉞焉夫孰敢有恣睢而隕於法者然至吉安江夏臨川東平之類抑何其殱夷狼籍也三年而後續侯者獨西畨之役最盛平雲南次之其他以舊勲相錯封然至藍氏之株累而幾若埽矣夫以馮宋公傅潁公之雄而卒不免死嫌謂其不蔽法也而諱之即諱之猶不為置後嗚呼可歎也太史公言幽厲之後見於春秋尚書有唐虞之侯伯歴三代千有餘載自全以蕃衞天子豈非篤於仁義奉上法哉漢興功臣受封者百有餘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數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戸後數世民咸歸鄉里戸益息蕭曹絳灌之屬或至四萬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孫驕溢忘其先淫嬖至太初百年之間見侯五餘皆坐法隕命亡國耗矣罔亦少宻焉旨哉所以稱罔少宻者人主不覩其先得天下之所繇是以輕視其功臣而重利其土地人臣不覩其先得國之所繇是以易為慝而難為守明之國邑薄不過再倍一公卿而已天子亡所利之然而至嘉靖百餘年之間初所封六公僅一公在二十八侯其二侯進為公者亦絶而餘二十六侯亡里土乘駟之奉後封四公二十一侯二伯亦僅西平武定在耳其故何也當是時天子紹明先世之道慨然下明詔太宰大司馬追攷故實收錄故鄂國公遇春曹國公文忠衞國公愈信國公和後俱為徹侯誠意伯基後仍為伯増其秩天下翕然歸厚焉而一時奉行之臣不能推廣徳意至使宋潁二公遂不獲一比肩曹衞而李韓公廖徳慶呉江隂靖海之裔寥寥斳一命之澤将無望於後聖哉夫繼絶世舉廢國天子所以懷諸侯也則自古記之矣夫豈欺我故特紀之而表其篇興廢云
永樂以後功臣公侯伯年表序
文皇帝以建文之四年七月下京師即大位用其年為洪武之三十五年又二月制詔吏兵部差次從靖難功臣遂封淇公等二公成陽等十三侯興安等十一伯已又錄降附公増曹公嵗祿封永春一侯忠誠等三伯明年封駙馬都尉袁容等二侯遂追舊功封豐城一侯寧陽等五伯三年復追舊功進封新城侯至是靖難封始究六年論平安南功進封新城西城二侯皆為公增豐城侯雲陽伯祿各五百石已進封清遠一侯安遠建平二伯終文皇帝之世凡再大封至睿皇帝之元年論奪門迎駕功進封武清侯為忠國公封太平一侯興濟文安等四伯已又封武功一伯自是終諸帝世僅一大封而其它破軍殺将戡亂僝工之特封者不與焉嗟乎靖難諸将臣從藩邸起以一旅之師彈丸之地出萬死者三載而遂定宗社於太山之固此其績誠巨然英主實在軍攻堅履危斷自神授又大戰不過十餘所定軍府不過三四而已毋論中山開平其視曹衞宋潁而下抑何徑庭也定興之埽安南固自偉亦何能超潁川之下滇蜀且久復失之今髙帝之盟白馬指黃河而誓其功臣鮮有存者易世而後所當僅如綫之敵與萑苻之盜鹵級數十以至百積封自伯而至侯遂有公者今胡以貂綿蟬聨也以此况彼誠不可同年而語自孝宗而後執政者始知愛守名爵不輕畀而不能無畏於首尾未暇一一釐正之然至新建之取叛王不煩天子璽書不廢太倉水衡金錢縛之於股掌寜逺之摧西濛積級至萬餘其所遘敵固皆瑕然其績豈與他徹侯等而搢紳大夫猶齗齗有後言者何也少所見多所怪恒也又陋而不習掌故余故表之以告夫司勲者
恩澤公侯伯表序
古恩澤侯凡有三曰外戚則如呂武之為王與王氏之五侯丁傅梁竇之類曰中官則如趙髙孫程單超之類曰嬖幸則如董賢趙脩之類是三者皆能干斁章典變動玄象使帷幄汗馬之勲臣解體而不可收志節之士輕視貂冕而不樂於用明興髙皇帝毋外家三尺之胤以故王爵廟貌雖極隆於揚徐而朱邸自功臣外無兩者他若李隴西繇尚主而儋爵然亦岐陽大勲所推本而成穆椒房之光寵其兄楧貴不過叅省而又奪之獨於晩年梁公之劵施於充妃之從子顯出相貴邸入陪禁籞至建文而削奪識以為非不幸云文皇入纂之頃中宫猶在邸而仲氏已前開國夫固憫其禍收其悃而執經者猶疑之然以中山之勲塞天地家百兩公胙及百代不為幸也昭皇后母儀奕世幾於文姒以故張氏得封二伯其後漸因之至有自侯而進公者自保傅而正太師者然會昌主兵符而不能易人主之喜怒壽寧建昌能易人主之喜怒而不能與外庭之進止其極不過富貴其樂不過宫室狗馬聲色其威怒不過行閭閈雛匹而已世廟憤壽寧建昌之積侈執而繋僇之一時肅然而又申明考功令下所司悉裁諸外戚之世封者獨定公以中山故彭城惠安以昭皇后故且半援帷幄汗馬焉他則擁護心乎孝烈而家一襲晉接穹乎榮恭而不予世天下服其公快其斷而不敢以少恩病之斯所以為肅也若夫中貴人之擅柄代有甚矣幸而未鑿其竅不敢身冐封爵而正徳之亂其昆從以迨厮養皆得濫竽焉嘉靖之斁方士之無頼者居一矣皆未幾而絀削繼之著為令甲萬世曉然知其非當可無慮也作恩澤公侯伯表
追封王公侯伯表序
髙皇帝之始定建業也於他官制皆草創而大捐其爵封以厲庇主殉義者故於死事之臣必有贈而胡大海廖永安至首開公國而是時帝尚稱呉國公云葢不嫌肩並矣第其他郡公邑侯伯子男皆仍元之故不階極品迨即大位洪武之三年始進公侯位一品上而罷子男仍與諸功臣約其殁也公則王之侯則公之自是而後諸功臣之顯終者不及半而其他或以大愆麗辟或以微諐忤旨皆格不復舉都督繇僉事而下至指揮間取死事間追舊恩往往超登侯爵而都督同知以上未有沾被者至洪武二十年而後上春秋髙有司怠於脩舉彛典遂寥寥矣永樂初大槩仍髙帝之舊而丘淇公以北討失律不得王而朱平隂以嗣公北討失律獨得王其他有開國邑非罪而弗獲封者或嗣公侯伯非公而獲封者都督有以恩而獲伯者有以功而不伯者有舍爵邑而贈公孤者有六卿舍公孤而稱爵者易世之後不必盡出獨斷政府與操割者上下惟以意焉語云後主所是則為令其然豈其然哉今考而表之追封王公侯伯表
公孤表序
三公古官也自周公制為一代經典而係之曰太師太傅太保曰三公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又曰官不必備惟其人葢坐而論道者其體誠重而其選誠不易矣漢承秦制設丞相大夫以至九卿而罷三公不復設至安漢公莾竊政始自為太傅而以虚名崇故丞相孔光為太師東漢以後惟代置太傅一人踞三公上而隆其秩曰上公至董卓竊政自相國拜太師踞諸侯王上而幾成鼎革矣晉以避諱故改太師為太宰然猶在丞相下大将軍大司馬太尉司徒司空上江左以後自王導謝安外非宗属尊貴者亦不及而北魏之季太師與大丞相並加以待執國之臣北齊因之太師與太宰並設至太師而序遷太宰乃叙遷左右丞相則又舛矣宇文泰之執國始倣周官自為太師大冡宰兼總五官之柄而宇文護因之其事雖美其心則慝矣乃欲與三代比隆得哉自隋迨唐大抵以太師太傳太保為三師曰上公而以太尉司徒司空為三公而宋氏亦因之然三公不時置而所謂三師者抑何寥寥也太師重矣乃有謂太尉次重寜與太傳而不與太尉者宋徽宗政和定官制始以太宰易左僕射少宰易右僕射為真宰相太師太傅太保為三上公以少師少傅少保易太尉司徒司空為三孤無職而有秩以隆宰執之資深績崇者南渡而後因之元人得中土公孤皆如故而復置太尉司徒司空環衞之微勞與言色之昵合朝拜暮加不可勝紀明興髙皇帝始釐正之罷太尉以下官而李韓公善長徐魏公達以舊徳元勛為太師太傳然亦無職事不置掾属防閣洪武十三年罷中書省采御史言欲特置三公府竟不果而僅設四輔官位尚書上聘耆儒自布衣徑為之賜坐倡和分四時以寄燮理之任而無何復罷師傳之官自魏公薨韓公雉亦絶響矣将下視博采鮮所當意所謂無其人則缺者耶建文永樂代不置此官仁宗初即位謂羣臣皇祖考神聖無所藉毘師傅即眇末何敢於是拜張英公輔太師沭黔公晟太傳陳寜陽侯懋太保蹇吏部義自少保婁進少傅至少師楊殿學士奇自少保進少傅夏戸部原吉進少保於是公孤之官備矣然以是寓美稱耳非必有燮理之實也獨宣徳三年詔太師輔少師義少傳士奇少保原吉太子少傅榮俱輟所領從容謀議以不時召對凡所遊幸必從庶幾若真授矣而士奇榮理閣務如故自是而後三公僅公侯伯而文臣限三孤以為常嘉靖二年以大學士楊廷和一品滿十二載且有定冊功加太傳四辭而止萬厯九年大學士張居正一品滿十二載遂拜太傳其後病甚以遼左功加太師不久卒縉紳聚而譁之以為非故典然而嘉靖中加大同帥左都督周尚文錦衣帥左都督陸炳武弁也其非故典尤甚而未有譁者何也夫燮理責之紈袴論道以施乳臭即公侯伯奚取焉然則文臣而加者非德嫓則譁非績崇則譁非齒宿而資重則譁以譁江陵可也夫四者備矣而譁不必也政和之制又有以太尉冠武階者竊謂可采云
東宮三師表序
東宫三師古官也漢獨置太子太傅二千石至東漢為中二千石少傅比二千石後亦為二千石魏晉以還雖並設三師而往往不備官大約太師太傅太保為一品下少師少傅少保二品上髙帝初因勝國之制自太師至賓客皆無所闗掌而詹事以下至於坊局始實為宫臣然洪武元年丞相善長逹平章遇春帶少師少傅少保右都督馮勝帶詹事平章廖永忠趙鏞帶副詹事都督康茂才等帶左右率府使副御史大夫湯和鄧愈帶左右諭徳中丞劉基章溢帶賛善大夫善長基溢理省臺幾事煩日不暇給而達遇春等諸大将帥征討之不遑然則以虚名被之而已所日授經者宋濂輩耳洪武二十二年公馮勝傳友徳領太師公藍玉李景隆領太傅公常昇侯孫恪領太保而尚書詹徽兼少保尚書楊靖領賓客亦不聞有闗掌永樂初以公李景隆丘福領太師朱能領太傅尚書蹇義金忠侍郎墨麟領少詹事而學士解縉等七人皆兼坊學士庶子諭徳中允等官顧獨僧姚廣孝專為太子少師會上狩北京廣孝與義忠麟留輔太子學士楊士奇亦以諭德輟閣務輔太子而自是以後三師至賓客仍為虚銜以待文武大臣之資重或有功者然三師視三孤三少在尚書上賓客在侍郎上故為表之使有考焉
贈公孤宫臣表序
髙皇帝下江左因勝國之舊為五等爵以贈勛臣及文武之死綏者其後有王公侯伯之典而罷子男至公孤絶不以為贈文皇帝復因之有贈爵而無贈官中間僅一惜朱長史復之相藩邸胡學士廣之侍左右皆久而皆五品未及貴故追崇之然亦僅至尚書而止葢五十餘年而寥寥如也仁宗即位復置公孤官以居英公輔尚書義等於是姚廣孝胡廣得少師馬京得少傅墨麟得少保文臣之贈三孤自廣孝等始也宣皇寵寄夏原吉其卒也欲爵之而不果故特崇以太師而蹇義因之文臣之贈三公自原吉始也嗣黔公斌之薨也欲王之則無功欲毋贈則不容已故特優以太師勛臣之贈三公自黔公斌始也周太保尚文之卒也岳都督懋之戰殁也宜伯而靳之一崇以太傅一崇以少師武弁之贈公孤自尚文懋始也鄒濟少詹事也王汝玉賛善也於仁廟為舊宮臣故即位而贈之太子少保賓客文臣之得贈東宫大僚自智濟汝玉始也王一寜侍郎也以閣臣而得太子太師三品之躐得三太自一寧始也凡國家之典始則若濫觴繼則滔滔焉又繼則湯湯焉今而猶若有所裁者則諸典司力也作贈公孤宫臣表
柱國表序
柱國古勲官也戰國之世楚以處髙勲有上柱國柱國以待相及令尹之選而其後絶不聞北魏之初以太尉拓拔嵩位望尊重故特置柱國大将軍崇寵之至尒朱榮亦因而遂進號為天柱西京之魏太師宇文泰而下八人皆用髙勲拜柱國葢所以表閥閱叙門蔭也宇文周之世為柱國者日益夥而亦漸輕故復設上柱國冠之然品止正二而柱國為從二煬帝之末復置光祿大夫左右金紫光祿為一二品階罷上柱國柱國不用唐初復置然遂為三四品勲而自是以上則止稱大夫大夫而上曰特進曰開府儀同三司而階勲不甚别矣元始復以上柱國為正一品勛加中書丞相而它官之至一品者雖加至三公而不可得明興因之以授左右丞相李善長徐達及中書平章軍國重事常遇春後更定官制正一品曰初授特進榮祿大夫加授特進光祿太夫再加或贈曰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從一品曰初授榮祿大夫加授光祿大夫再加曰光祿大夫柱國而亡所謂左右柱國者然洪武三年諸功臣國公獨李善長徐逹得為左柱國其鄭曹宋衛四公皆為右柱國左柱國貼以光祿右柱國僅曰榮祿而列侯皆以榮祿冠柱國當是時伯爵僅二品勲亦僅為護軍而至永樂初大封功臣伯爵至正一品而諸伯自茹忠誠瑺以下皆得為柱國然其授亦自諸功臣而止所謂加授之令甲為虚設而蹇義以少師滿九載亦稱榮祿而已正統四年大學士楊士竒楊榮俱以少師加柱國而文臣之有柱國始矣然亦内閣而已成化之二十年吏部尚書尹旻以太子太傅滿考加而尚書之有柱國始矣然亦吏部已耳弘治九年兵部尚書馬文升以太子太保滿考加而諸部之有柱國始矣弘治十八年天子即位推恩内閣而少師劉健以官重毋可加因特加特進左柱國而文臣之階勲與上公等矣嘉靖十八年少師夏言以冊上帝號加上柱國其後上復以加少師嚴嵩辭不敢當謂人臣無上葢欲以形言之僣恣上果大悦其後復以加少師徐階階亦不敢當萬厯中加太傅張居正居正亦不敢當居正卒遂以為贈而言者不審謂其實為之也至形之論劾且謂無将之罪而不知上柱國在唐世不為重官而二品勲所謂正治上卿者故自若也文臣一品不時滿柱國亦不易得故備志之
弇州續稿巻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四十九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表序
内閣輔臣年表序
内閣故翰林學士任也始髙皇帝渡江剪荆棘日不暇給矣而稍稍從諸儒生受經而是時弘文學士基最貴幸當帷中寄丞相以下亡敢望之已益勌馬上業進學士丞旨同及濂濓又最幸得偕上坐起其職大抵紀注言動備顧問云而上時時授以旨使為詔草濂獨多所當久之上倣宋益置華葢謹身文華武英殿四文淵東閣二俱大學士秩正五品徴諸明經長者以次代擢而會丞相惟庸敗析中書六之尚書寄天下任而大學士稱近臣不為置僚属亡所治天子方自操威福亦亡所寄裁至文皇帝繼大位始即文淵閣召侍講等七人日入直左右已益親上上所與謀羣臣甚祕稍遷至大學士嵗時賚予同尚書矣仁宣朝用太子經師恩累加至三孤益尊而宣皇帝右文遏殺内柄無大小悉下大學士士奇等取報行而吏部蹇義户部夏原吉以不時召得迭入省可六尚書事與士奇均而大學士陳山等或鮮所闗預豈非無顓職繇上輕重裁耶論道之體創尊仁宣迨景及憲大權始集今視之赫然真相矣夫閣臣於禮至貴倨也視百司乃無重相壓何以相稱焉其喜怒借上意故上不嫌逼也威福間已意故下屏息也創白由六曹故難不與也取以詔行故衆無敢訾也賢者當之不見跡而治不肖者當之不及敗而亂此在人主擇矣起永樂之壬午其姓氏嵗月備攷見云
翰林諸學士表序
學士非古官其職初散寓於中祕諸省至唐文皇開天策府而始有學士之目武后中復置北門學士間以親暱充之如漢鴻都而加重其後至徳宗朝始定設學士繋銜於翰林與中書舍人對掌内外制然無定品往往寄祿於他官其資重者至散騎諫議而淺者僅拾遺叅軍尚不能與舍人埒獨其長一人最貴曰承旨往往竟拜宰相其次亦不失三司觀察卿監至宋一切因之而益加重然不為定品如故元豐制行自是稍稍有恒秩元之初興定學士承旨正三品學士以下遞降有差其後進承旨為從一品視中書平章政事學士視左右丞髙帝初下江南庶事草創有所聘擢僅寓名以備顧問而已呉元年五月始置院學士正三品侍講學士正四品直學士正五品修撰典簿正七品編脩正八品洪武二年正月定學士承旨正三品學士從三品侍講學士正四品侍讀學士從四品直學士正五品典簿正七品待制從五品修撰正六品應奉正七品編修正八品典籍從八品九年閏九月詔承旨與六部尚書同然班在其上十四年而改為正五品罷承旨直學士待制應奉檢閱典簿十二年二月始定學士一人正五品侍讀學士侍講學士各二人從五品孔目為首領一人未入流侍讀侍講各二人正六品五經博士五人正八品典籍二人從八品侍書二人正九品待詔六人從九品皆稱属又修撰三人從六品編修四人正七品檢討四人從七品别為史官亦係属焉是嵗侍讀始列侍講前建文初大有所更置然於職事無損益永樂初仍髙帝舊尋擢史官解縉而下七人入内閣預機密典綸綍然自學士王景卒解縉胡廣楊榮輩猶相繼領院篆洪熙之嵗大學士士竒等驟遷至三孤踞六曹上遂不復領院矣第文淵内署於諸曹異文移往復猶以翰林行之令雖稍稍變革而猶有一二存者如史成焚草中貴傳旨猶傳大學士為翰林學士翰林公署中左設大學士三座學士一座而講讀學士東西對列是也學士秩雖卑而職與内閣通故係其名氏於後
中書省表序
自周六官廢而秦及列國皆設丞相其重者曰相國掌丞天子佐理萬幾漢設一丞相以御史大夫副之東漢曰司徒其職分於太尉司空而權移於尚書令僕自晉以至宋其省或尚書門下中書其掌或令或監或僕射其佐或叅知政事或左右丞或侍郎要皆為人主理庶務無所不統攝葢真為相而名避之三公為貴官以加其資望之重者而南渡以後至孝宗而正其名曰左右丞相其佐仍曰叅知政事元因之置中書省令一員正一品以皇太子為之左右丞相品同令平章政事從一品左右丞正二品叅知政事從二品叅議正四品髙帝定江左以至即大位仍置中書省罷令不設餘俱如故洪武三年革平章政事食祿者不在革十三年以丞相胡惟庸專僣誅之因罷中書省散其柄於六尚書而係之甲令曰後有請立丞相者文武羣臣劾奏其人凌遲處死嗚呼聖矣百餘年来天子不獨斷必有所寄不能不歸之内閣而至嘉靖中遂操丞相之柄而出其上萬厯初遂並人主之尊而兼其詳勢重矣是不可不變而通也作中書省表
六部尚書表序
尚書非周官也自秦寄國事於丞相而内庭有尚書其為令丞不可攷但其職僅以通章奏而已漢興至武帝而始削丞相權躬自攬斷而設中書令以叅尚書至臨崩而始命大将軍霍光領尚書事裁斷萬幾可否保護萬乘兼馭宫禁而九卿将軍守相所諮白不之丞相而之大将軍富平繼之稍自抑絀至大将軍王鳯而復修光故事權至侔人主丞相取充位而已成帝始置尚書僕射一人尚書四人凢四曹曰常侍曹二千石曹民曹客曹後又益四直三公曹是為五曹然不過一大将軍掾属而已後漢光武不以政委三公天下章疏皆尚書與人主叅决乃下三府而至孝明以後天子初即位輙置錄尚書事以太傅居之或以太尉叅之然時置時罷而令僕射及尚書號八座其可否庶務即今之内閣而案考功法詰責公卿又有今所不敢望者然今秩不過千石僕射八百石尚書六百石銅印墨綬令以久次始得為郡守毋望九卿而尚書至有補大縣令者以故委寄雖重而不敢萌肆心至魏晉時令僕不出為他官往往逕為三公如山濤衞瓘或領開府如荀朂而居然端揆自命矣魏分尚書五曰吏部左民客曹五兵度支晉分為六曰吏部三公客曹駕部屯田度支而尚書始以其職入銜矣渡江後定為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度支凢五歴宋齊梁陳又加都官為太常是時六尚書雖分寄省事於令僕不稱属而吏部尤重沿至北齊周隋有錄公則錄為真相而令僕為叅執無錄公則令為再相而僕射為叅執無令則僕射真相矣而中書主奉行門下主封駁與尚書省次體而為叅執唐自太宗為尚書令遂罷令不復置而左右僕射遂為閒秩開元初改左右僕射而左右丞相姑美其名以為侍中中書令優老之階而歸重於文武二選其後遂以中書令為右相兼文部尚書而李林甫楊國忠居之左相兼武部尚書而李適之陳希烈居之尚書之重葢未有甚於此時者而左相武部其權寄不能右相文部之十二亦人主為之耳至徳以後侍中中書令復以重故為勲臣加秩而二侍郎同平章事為真相資望之深重亦有至中令侍中者其左右僕射或以為加秩或以為優資大抵省事非闗係天下大計而六尚書亦因之矣宋初以至元豐政和淳熙宰執之更改不常而六尚書之係尚書省如故元制中書省令丞相平章左右丞叅政以釐天下之務而吏户禮兵刑工六尚書為曹官率属分職其尚書遇理財則以權幸臣為之往往奪中書柄然不數嵗輙革而以尚書部隷中書省於職名頗不維矣明髙皇帝下江南即置行中書省自領之即呉王位改置中書省而於六尚書勢不遑設洪武元年始備六尚書皆正三品而侍郎正四品郎中以下品秩有差而皆隷中書省一仍元舊獨戸部事煩設三四科尚書尋亦罷十三年丞相胡惟庸以專擅蒙蔽誅分其職於吏戸禮刑工兵部分大都督府為五而攝其樞要於兵部陞尚書正二品左右侍郎正三品雖並稱政府而名位不極事權不專天子之威福無下移葢隠然周世六官之媺而獨冡宰不制國用司徒不掌邦教以此小異耳建文之主歸重左班以故進尚書正一品増設侍中正二品侍郎品如故欲以据五都督之上而權輕位崇遷拜太驟識者以為未然至文皇即大位而悉更從洪武之舊矣是時改北平故燕國為北京設行部尚書以總布按二司事行都督府摠都司事永樂四年上狩北京幸灤河經畧定鼎之業雖備行九卿印以從然皇太子以元良監國大小庶務悉以委之唯封爵大辟及除拜三品文武職六科都給事中以聞而戸部主糧餉兵部主軍旅禮部主朝儀始以行在尚書夏原吉方賓吕震扈從而九卿印務往往令原吉兼攝是時六部政本猶在南十七年而皇太子歸青宫以皇太孫留守南京六部政悉移而北十八年行在六部落行在字諸九卿大小省署之留者皆稱南京洪熙元年天子留意豐鎬諸九卿大小之在南者皆落南京字而六部復稱行在宣徳三年始定如永樂弘正以還内閣日益重而六尚書日益輕然老臣勲業稍重加三孤東宫三師若吏兵之長猶能與之抗而至分宜之得政則若外藏矣江陵之當國則若曹郎矣嗚呼人主不可以太阿授人哉余因攷六尚書姓名自永樂四年而後十七年而前其在南北者皆列之本部十七年而後在南者始列之南京葢以政本為重故也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表序
都察院古御史府也自周官御史掌賛善授法令秦人因之自漢益重置大夫以貳丞相銀印青綬位上卿於萬幾無所不叅攝每丞相闕則大夫以次選代成哀之際遂為大司空與丞相大司馬俱封侯位三公金印紫綬後雖旋復旋改而建武以還遂定與太尉司徒仍三公故鼎足承君矣當御史大夫時有中丞二在内則掌蘭臺秘典受公卿奏事舉劾案章外則督部刺史與丞相司直司隷校尉察舉非法自大司空設而中丞廢獻帝時尊權将曹操併太尉司徒於丞相俾任之而郄慮以御史大夫為之副然不復置中丞至魏黄初建司空官仍罷大夫不置而歴晉宋南北朝以至北齊後周别設中丞王臺事而御史府自是稱臺矣後魏以至北齊改中丞為中尉最號雄峻若李彪崔暹之類紏按戚貴威行朝省瑯琊帝子之尊尚假赤棒之威以自張餘可推也隋始復置大夫罷中丞唐初亦因之有以其官為大司憲者以臺為肅政者而職任如故開元之際復為御史臺而大夫與中丞不並設其職俱以振綱紀察姦弊中丞秩雖卑於大夫然雄峻過之至有徑入相者宋初有中丞而無大夫其属有侍御史監察裏行知雜之類大約三司使學士承旨以為班知諫院司諫正言以為表裏叅知樞副丞郎僉院以階進監司牧守以待退至元而尤重其任設大夫從一品中丞正二品侍御史從二品治書侍御史正三品皆為長官當是時濟雅圖帝有恒言中書省樞密院吾左右手也御史臺治吾左右手病者也旨矣明興其初制一循元舊當是時左右大夫湯和鄧愈數膺斧鉞寄外出而中丞劉基章溢理臺事其後汪廣洋陳寜輩俱遷大夫洪武十三年胡氏之事發而御史臺僅設左右中丞俱正二品侍御史正四品而已十四年始改為都察院然僅正七品其官有御史而無都御史十六年仍為正三品明年為正二品於是定設左右都御史正二品左右副都御史正三品左右僉都御史正四品職糺劾官邪申辨寃抑而所属御史分為十三道御史廵按以至他公委出則奏請還則考覈然御史獨不係都察院以示得相糾察之意建文初改為御史府設都御史一員左右副都御史各一員品如故十三道御史曰左右兩院監察御史永樂鼎革悉復洪武之制其後移都察院於北京而畱者曰南京都察院畧如六部矣其以左右都御史而下摠督提督叅賛巡撫各鎮者初自本院出曰公差事完或得代則囘理院事其後不勝多則往往自部佐卿寺藩臬遷轉亦不復歸院以為恒久表御史大夫中丞左右都御史及左右都御史之出鎮者
大都督府左右都督同知僉事表序
大都督府因樞密院而改建之者也樞密院之職實古太尉大司馬諸将軍而其名則循唐宦官之舊五季托肺腑其權寄宰相上宋顓兵政稍與宰相次而號兩府然皆搢紳大夫為之至元而用其國人與漢人之以武功顯者第往往叅互一二搢紳以賛其摹畫至明興而截然武弁藪矣髙皇之下集慶置中省即置行樞密院而自領之功臣宿将得序遷為同知僉院同僉判官其品秩皆仍元舊至四年辛丑之三月始改置大都督府拜皇姪文正為大都督節制中外諸軍尋増置左右都督同知副使僉事官以中書叅議李善長兼司馬宋思顔為叅軍經厯都事皆極一時之選而同知僉院之在軍行者尚仍其故不改呉元年甲辰正月即王位定大都督從一品左右都督正二品同知從二品副使正三品僉事從三品尋大都督坐罪廢罷不設以左右都督為長官十月進階俱正一品同知從一品副使從二品僉事從三品三年革副使陞僉事正二品凡天下将士兵馬大數蔭授遷除與征討進止機宜皆属之十三年分大都督為五軍都督府見若以為品秩如其故者而兵部隂移之其權漸分矣至永樂而盡歸之兵部所謂五都督者不過守空名與虚數而已其左右都督以下至同知皆以加邊将之有功者其僉事以待序遷者而掌印僉書之類必以属公侯伯間有属老将之實為都督者不能什一也故斷自十三年以前表之後不復贅焉
中官考序
余讀范蔚宗所論撰寺人而歎其徳之無極也夫豎人刁亂齊伊戾禍宋趙談伯子延年之属既私而不及政弘恭石顯及政而不及爵此猶其小者趙髙挾始皇之餘烈以禍儲嫡僇将相置庸主於股掌而樹之拉之位至丞相爵為徹侯而及其危也乃更欲市國於東方之兵以自王乃若東京之亂如蔚宗所稱舉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阿旨則光寵三族忤意則叅夷五宗髙冠長劍紆朱懷金者布滿宮闈苴茅分虎南面臣人者葢以十數府署第館棊列都鄙子弟支附過半州國金寶盈仭於私藏歌舞充備於内室狗馬人食土木被繡皆剝割萌黎以濟其欲搆剪名賢以樹其黨吁亦以極矣白簡所陳間一挑之則逮竄立至或假司隷之權或凭方岳之重幾幸先發事取快心或不能無一二勝者勝未畢而敗隨之跡其荼毒迨有與炎燼同熖息矣三方鼎峙司馬代簒以及六朝皆事由獨斷叅寄文武雖祚有變遷而禍絶閹豎北魏稍緩其防則宗愛矯太師劉騰拜司空皆恣慘屠僇深謀脅僣唐之階重昉自楊髙輔國幽圄太上蹀血椒宫爵擅真王稱為尚父重不可反矣而後復有程魚仇田之僣擅季明復恭之誖逆雖强藩星列禍不逮逺而九重惕息甘同赧獻跡其終始去漢無異撃之不勝則賢者為陳竇不肖者為訓注計窮憤極則何進崔胤皆假手外兵而董卓朱晃之釁成矣宋之宣政梁師成為内童貫為外酣歌髙飲以成靖康之禍明興髙皇帝神斷自天朋亡不昵雖制各監局以處中貴人而不兼文武銜不侵外庭政不御外臣冠服葢十年之間而宫府謐如也文皇之始不能不有所私寄是故儼保之譛幾得行而撫監岌岌矣監軍之勢張而馬騏以交阯予敵矣天子幼冲母后不中制權必有所歸而豎振遂滔天矣舉全盛之四海挾至尊之萬乘而授手於鵲起烏合之属恨其身死行陣不獲正司敗辟而磔剪昆季悉籍貲産足以紓泄臆憤■〈艹洊〉開中興斯則英主之效哉而丁丑一制為之湔洗何也吉祥之創變積驕成怨積怨成逆汪直之啓釁縲紲盈朝尸骨盈邊則此制媒之哉夫以孝廟之仁聖尚不能無李廣而况蒙不省務狎游是好八虎橫三老絀瑾獨■〈犭牛〉牙其間祖宗之法度徳澤蕩涸且盡幸而發自其偶以收全勝然一瑾死百瑾生叅伍狡弁表裏作姦非髙廟神靈鼎成期速明事殆有不可言者嘉靖之始不逺殷鑒悉誅斥其渠首而又采輔臣之密賛與言路之指擿次第收革諸鎮監軍朝野為之吐氣邊腹為之回色雖晚節不無所嚮狥然不至如累季之弊以迨於今即有隠憂而無顯患斯何下景帝焉夫振瑾至狼戾也公卿臺諫至狐鼠伏也億兆至魚爛也然而不為漢唐之季者髙皇帝收天下之權以歸一人即狼戾如振瑾者一嚬而憂再嚬而危片紙中夜下而晨就縛左右無不鳥散獸竄是以能為亂而不能為變也雖然不可恃也余故考著為上下二編其灼然稱賢如懷恩覃昌雲奇何文鼎者百不能一而振瑾吉祥汪直之類至不可勝數云
親征考序
古者司馬掌邦政以平夷冦亂雖其文曰張皇六師然豈必天子在行而後謂之武哉戎衣一著於牧野之誓即倒載而包以虎皮示民勿用是故垂旒於柔扆而天下蓋謐如也漢髙滅秦蹙項芟薙羣雄而帝之竟不能自戢逞其餘以與匪茹角七日不食不能彀弩平城之歌天下悲焉唐文以百勝之智擁億麗之大衆而不能得志於小醜安市之役幾以身為餌噫嘻亦危矣哉我髙皇帝固已深燭其故彭蠡之後不復親駕大将拜籌於受脤之頃而九有茅靡於賜履之下王者無敵夫豈欺我文皇帝斬神鼇之足而立北極與敵牙角躬啓六飛為吏士先夫豈逺慕雄畧而近遺廟算哉夫亦鑒弟子之輿尸且為萬世深長計也然而被堅馳輕冐犯霜露以媒叵測北望而抱遺弓之痛至今猶若新矣宣宗神武将強士良而從事属國之孱敵若山壓卵然使閹振狎之而輕以萬乘委敵即令逺人賓服紫葢還洛而蒙塵之辱畢世莫可洗矣三改代而狃不知戒輕從中貴惡少編虎鬚而幸脫於其吻胡可再恃也語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夫人主之價寜直千金據九重之沈沈而尚不能忘戒心今率然而臨廣莫寄命鋒刅其殆寜獨垂堂哉故曰白龍魚服豫且制之因畧紀其事自髙逮武凢五世而出塞者六平内亂者三以存萬世規云爾
科舉考序
兩漢之世文武之用非一途選舉辟召署吏積閥往往雜進晉世始重門第而中正之設尚隱然三物之遺江左則王謝朱陳北方則崔盧李鄭門第之勢益專而不可反隋煬矯之設科取士白屋韋裳稍一氣吐唐宋因沿雖登進尚廣而途則日益重矣元興自朔漠以馬上得天下固不盡廢宋舊而省臺之正皆委臆於其族類科舉之牓分為左右右國族而左庶姓掾史紛進辟署惟意是以吏治若亂絲而不可整髙帝之初或致禮網羅或收由杖箠皆朝起鐮莱夕登旃席洪武三年取畿内諸貢士尋未及會試而官之明年始復試得進士呉伯宗等以為諸儒生多未脱佔畢無益天下大計罷之又十三年而始更布條式載在甲令二百年来公卿大夫之業皆出於此易代之際灼然名臣至孤卿者當有楊士奇之擔簦劉中敷楊善之版築夏原吉郭進胡儼呉中呂震之應鄉書而其後遂寥寥矣世久事殊法網微踈孽牙其間葢至嘉靖而司水鏡者往往門互市田更買奴亡不稱闗節而得揚揚與經生伍相門紈袴薄璽郎夕拜而不就乃至捘萬乘之臂而奪其鼎甲談之酢齒聞之扼腕葢至今尚未艾云言路諸臣抉摘頗峻人主亦微覺之而當事者以弗便已弗竟也乃作科試考
諡法考序
余嘗有諡法通紀三十巻列其凡而序之所以標先王制諡之本旨與歴代沿革輕重之變畧備矣至明亦有紀而未甚詳於是徧考金匱國史之藏秘閣之籍叅以家乘而後靡所不備凡有釋義者皆閣籍也毎故事大臣卒禮部以諡請報俞矣則内閣以兩字者三請於上而自擇之是以具釋義也洪武之尚為呉也諸功臣死事有勞而夭者皆榮公侯之爵而傅之諡終髙帝世文臣弗得也武臣即都督弗贈侯伯弗得也至建文而待制王禕得諡文節矣文臣之有諡自禕始也其諡小臣者亦自禕始永樂之制嚴矣終太宗世文臣之得者僅姚恭靖廣孝胡文穆廣而恭靖之爵則公也文臣之有諡僅文穆一也洪熙初始大合故臣凡勞於國誼於青宫三品而上易名者十餘人而後文臣之諡廣然宣英之代猶斤斤焉持其柄而弗輕予且夫魯王愛子也秦王次嫡子也髙帝命之曰荒曰愍而登之冊曰不敢以子故而廢天下公其於宗室諸子王尚有評也文臣之有榮願也則瑕弗掩也文榮之以爵也丈愍之以事也庶幾寓貶矣婦人之有諡也自后妃而外則死節也公主之有諡也自仁宗之悼愛女始也乳媪之有諡也自宣宗始也乳媪之夫之有諡也亦自宣宗始也方士之有諡也自世宗始也諡而四字淫矣而使方士得之則益淫也當世宗之季吾又得二事焉夏文愍之持秉則同列皆中諡及身以罪死易世而後牽復所得者中下諡也繼而嚴氏之持秉則其子為市焉非上所甚注懷者必賄而後得不賄不得也即得之不腆不上諡也及身以罪竄削弗諡也夫諡者人主之春秋也尊則稱天以命之不尊則與天下共隲之而奈何為大臣修怨賈利地也然則如之何其必畧采唐宋故事遇大臣以諡請有俞旨則翰林之司篆者為議而定二諡焉以授禮科科詳之復議而上之閣臣復衷而取上裁凢文臣二品而上及勛親臣公必諡侯伯之蒞軍府加保傅必諡諡兼美惡二品以下自卿佐以迨庶僚有徳行政術者亦有諡諡則言官請之禮部裁之有美無惡可也自國初以至先代勛臣若傅友徳若徐輝祖之類文臣若章溢若唐鐸若胡儼若魏源之類武臣若劉玉馬永王効之類諌臣若楊瑄黃鞏王思楊爵之類儒林若呉與弼陳獻章胡居仁之類文苑若李夢陽何景明楊慎李攀龍之類追之以諡可也勛臣若李善長馮勝若廖永忠耿炳文若丘福之類文臣若陳循若徐有貞之類追之以諡諡而不盡蔽瑕可也又若于謙者易之以上諡可也萬安劉吉汪鋐張瓚者易之以下諡可也凢此數者皆所謂與天下共隲之操法於賞罰之外而毋使人得而議其後者也
皇明盛事述序
不佞生晚當累洽之季而又家世從纓紱後竊有志慕説古公卿将相之盛屈指西京以還若功臣之族鮮通籍者計獨有外戚王馬梁竇之属雖鼎貴不足道而丞相徹侯父子相繼僅絳條韋平兩三氏而已東京尚行誼薄華腴玄纁羔雁施自黃耉辟書徴輪偏於白屋而闗西之楊汝南之袁乃亦有四世為三公者西京之習流為江左蔓而北魏門蔭相藉爵封道望一夫秉軸則乘朱且垂百輪九命弁冕則戴貂詎止十輩而李唐之史猶有志宰相世系者宋之郊恩三事而下推蔭必數十百指援薦亦不可勝數至於元而真王徹侯三師三公以至三省之長非特穆之懿親則亦集賽之華冑閥閲朱紫雖若蟬聮而無足稱述我明之世文武判隔濁涇清渭貴極冕弁者不叅政紀齒自縉紳者靡開茅土經術弛於紈綺崇顯局於賢科以故視前代小遜焉爰若和氣磅礴淵源流衍雖義取側微材由自奮而門積膏華踪若慿倚至乃徳祉互凝君臣交契或蚤附風雲或恒依日月祿位名壽顯融令終代不乏人人不乏遘要亦有可紀者夫覩庶彚之繁生則思坤輿之厚偉脩鱗之孳育則羨海王之廣以髙帝之功徳超駕堯舜文皇之疆宇逺踰漢唐皇仁既宏聖壽復髙維城祼将繩繩振振其為盛事豈前代可擬故畧叙一二冠之篇首庶幾談者知所本云
皇明異典述序
夫國之有典也則號令慶罰皆在焉其曰典者何志常也曰異典者何志非常也諸創國者皆不為常者也其業可大而法可久習之則為常是故曰典也自古有天下之盛者莫過唐虞三代唐有天下舉畎畆之鰥民而委之政旣得政則紲天子之所任岳牧侯伯而僇之既僇之而復峻用其子其後輙舉祖宗之人民社稷而付之商有天下舉五就之遁臣而委之政既托孤而廢其主廢而旋復焉尊之曰阿衡而待之以不臣周借其國付渭川之釣叟使埒父稱而師事之又以其幼子托之於介弟使据君位而朝諸侯其殁也又崇以天子之禮樂典而異者孰並哉及其衰也以定王却楚之晉文尚能守空名之隧而不肯予以九合諸侯之齊桓其國相尚能守陪臣之分而不敢渝非衰主之賢而創主之易也其勢殊也明興髙帝定天下以損益禮樂勢不得不有所更革天造草昧庶事裁意未及討論至末年而始截如矣其始不能無異也雖然異而非異也易世而後或革或因乘時變通加以潤色固無論己其他或不無一時之好而有所登進或不考於絜令之舊而有所抵迕或飾喜出於燕暱而少所衷或疑功歸之惟重而未為衡或假無方之立而不必公或取政府之狥而不必當或言路啓於新進而不暇詳或曹局迫於奉行而不暇執主之者快而旁覩者駭授之者以為常而受之者以為異也余故識而述之其有抑斥者亦附焉凢十巻以從異日稗官之後
皇明竒事述序
余既有異典盛事二述矣異典者遘之自人主者也盛事者遘之自天者也盛事之遘無非媺已異典之遘媺居十九疵亦居一已乃復有遘之自天而不可言盛遘之自人而不可言典或人與事之巧相符者或絶相悖者為其稍奇而不忍遺之别錄成巻以備虞初春明之一采故不敢稱稗史也
弇州續稿巻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五十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
左傳屬事序
昔者夫子春秋成而三氏翼之左氏嘗及事夫子其好惡與之同而又身掌國史典故其事最詳而辭甚麗公榖二氏私淑之子夏而以能創義例有所禆益於經學士大夫多習之其為左氏而顯者漢丞相張蒼諸王太傅賈誼京兆尹張敞大中大夫劉公子丞相翟方進之屬賈誼至為之訓故然終不得與二氏並重中壘校尉劉歆始篤好之至移書太常博士明其屈幾用此獲罪其後獲並立於學官而晉征南大將軍杜預深究晢其學復傳之而稱其或先經以始事或後經以終義或依經而辯理或錯經以合義自杜預之傳行而左氏彬乎粲然公榖反不得稱並矣宋有胡安國者負其精識以為獨能得夫子褒貶之微意衷三氏而去取之自胡氏之傳行而三氏俱絀獨為古文辭者尚好左氏不能盡廢之而所謂好者好其語而已爾於是稱左史者舍經而言史大抵史之體有二左氏則編年而司馬氏乃紀傳世家編年者貴在事而紀傳世家貴在人貴在事則人或略而尚可徴貴在人則事易詳而於天下之大計不可以次第得然自司馬氏之紀傳行而後世之為史者亡所不沿襲當左氏時所謂晉之乗楚之檮杌以至魏之汲冢其簡者若倣經而詳者則為左其後奪於司馬氏雖有荀悦袁宏之類然不甚為世稱説而能法左氏之編年者司馬氏之後人光也光所著史曰資治通鑑其文雖不敢望左氏之精鑿要亦有以繼之而上下千餘年其事為年隔而不能整栗建安袁樞取而類分之名之曰紀事本末而左氏其祖穪也顧未有若袁樞者出而吾鄉傅遜氏少為春秋以胡氏通顯而心獨儀左氏讀之累嵗而始與之融會乃用袁樞法而整齊之其大體先王室次盟主次列國次外夷取事之大者與國之大者比而小者附見焉不必如訓家之所謂張本為伏為應一舉始而終遂瞭然若指掌其它句為之故字為之攷雖不能不資之杜氏舛僻者亦掊而正之必使無負乎左氏而後已故執杜氏以治左氏十而得八執傅氏以治左氏十不失一且也為杜而左者難為傅而左者易故夫傅氏者左氏之慈孫而杜氏之諍臣也漢之時左氏故不能大重如公榖而為之者如嚮所稱三張賈生輩皆通達國體而公榖之學公孫弘用以繩下而張湯傳為峻文決理又請用博士弟子治之者補廷尉史雖以董江都之賢而不能免於決事比之刻豈所謂屬事者多達而柝義者易深耶使傅氏及是時而成此書令三張賈生者見之其有禆於漢治當何如也傅氏今雖尚墨墨守學官部使者已從守令科論薦矣於循吏何難焉
胡子衡齊序
胡子之書曰衡齊既成而長洲令曾鳯儀氏刻之屬不佞貞序焉夫胡子何以稱衡齊也衡者平也所以平低昻而使之當也齊者和也所以和諸味而使之成也胡子所以為衡齊也其大指曰吾儒與它道角吾處吾勝而求彼負以為異端彼亦處其勝以求吾負而譏吾之未至不平而後有爭爭而不能和則害彼所謂佛也老也楊也墨也申韓也彼皆有以自持之吾衡而平之然後劑而和之則皆為我用也洙泗之後而有濂洛濂洛之後則吾儒與吾儒角彼此不求是而求相勝曰尊徳性也道問學也主靜也致良知也隨處體認也體仁也源一而流漸異吾衡而平之然後劑而和之而其源湛如也故曰衡齊孔子之言純者為魯論而小雜者為家語有問答有自言皆門人紀之者也孟子之言有問答有自言皆身著之者也荀子楊子文中子亦身著之者也莊子列子身著之而間托之問答者也其後而為周子張子至明而為薛子皆身著之者也為二程子朱子至明而為陽明子皆門人紀之者也胡子之為衡齊也身著之而間托之問答者也身著之得無有意乎哉聖人立象以盡意意不盡則繫辭焉以盡其言夫大者以道立言次者以言明道以道立言曰經以言明道曰傳胡子之衡齊傳也其所以衡齊之意則明道也其明道將以淑人而軌世也意在明道何害於意意不在明何益於道甚矣胡子之意之審也雖然其辭得無過修乎哉孔子之繫易曰修辭立其誠誠立矣何修辭之足病且胡子之學心學也反之心而苟有協耶即葱嶺苦縣不諱同也其猶有扞耶即關洛閩越不憚異也如其羽翼乎即禆史巷議不辭采也可借而彈射乎即齊諧虞初不虞詭也是故辨若儀秦而非為强工若丘非而非為刻逞若蒙莊而非為縱博若僑向而非為淫故曰其指逺其辭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隠胡子其將庶幾乎哉余與胡子先後仕於朝而不相值第聞胡子倡道於東南天下之有志者慕趨之若流水而胡子顧不立門戸惟道之是明而己雖然吾終以胡子之辭修懼天下後世之以辭求之也然則治胡子者當如何反之心而協如胡子之於先喆可也是所謂衡齊之衡齊也
刻注藥師琉璃光本願經叙
此藥師琉璃光如來也其稱藥師者何以藥治衆生疾為大醫王也稱琉璃光者何以其表裏瑩徹無所不暎照也今夫耆婆之木上池之水持之飲之則能洞肺腑燭膏肓以至汾隂之鑑奉以照疾若水月之沁肌骨亡不立愈亦可稱琉璃光乎是物也物與人相待則猶有局也唯藥師之琉璃光無待者也無待則無所不徧徹也雖然天竺古先生據蓮花座轉大法輪一音聲而響三大千一白毫而鏡無央界諸聾者瞽者躄廢者寒者熱者病臓肺者無不為之立起而何必藥師也自願成縁自縁生用自用證體故標而歸之藥師也諸佛皆藥師也皆有此十二願也諸佛界皆淨琉璃也薄伽梵偶然而舉之耳其説甚明淺而易曉而居士復為之注者引權而皈之實由顯而導之微且以為莊義乎為郭義乎雖然吾聞之古四大非我有誰為受病者受病者心耳我無一切心安得一切病我無一切病安用一切藥我即藥師也我界即淨琉璃界也此經亦筌蹄而已居士張姓其名應文於書鮮所不通曉尤精養生晩節始盡絀之而談無生理
山園雜著小序
余治離薋園最先而又最小且不能逺囂然以亡它適故時時托跡焉其後治弇山園乃始有山水觀幾徒家之半實之所與客咏酬十於離薋園已推離薋園於敬美弟已徙處曇陽觀之丙舍己敬美治淡圃余間有所還往於淡圃弇園月不能一於離薋嵗不能一乃各為之記它巖瀨沼岫臺館亭榭之類亦各有標咏而弇獨詳最後為客所跡逐亡已轉之村中故居而兒子騏築培塿疏汙邪而栖斗室其上強名之曰約圃而余亦姑為之記而咏之憶余在弇時客過必命酒酒半必策杖相與窮弇之勝而見質曰此某水此某丘余甚苦應接不暇今者業謝客客亦不時過即過無與為主無可質者故理此一編分巻為上下以代余答而已余老矣能後余存者諸園也弇最大饒石而廣水能後諸園存者弇也弇即後存當亦竟廢今世人不厭薄余文辭而時味之然則能後弇存者是編也夫蘭亭之為亭也赤壁之為壁也其勝不能如其名然數百千年而有勝色者則會稽之書而眉山之賦也是編也吾不敢竊比於二賢以不遂冺冺若金谷緑野者則庶幾哉
大隠園集序
故樊山温懿王伸大義於弘治間以有大造於荆盖積徳百餘年而禮樂之效始見於今王昇甫昇甫夙禀靈異岐嶷成質舞象之日即多讀經史百家自勵為古文辭每撫几歎曰丈夫一當生不能珥簪槖筆佐明主上嘉下樂之治即惟有著書立言以顯見於後世第令齷齪少年以仰面看屋梁見誚胡足卹也不然使我冠逺游躡朱履而托於吏人之上日醉飽娥睩間以死死耳不亦虚捐哉於是悉謝諸王邸中之所謂樂者折節延操觚士而地僻客鮮所當指則曰吾其求之古乎盖先秦而後大厯前於書無所不窺亦無所不倣擬而不蘄盡合曰非吾心之是衷而誰與衷昇甫今五十矣所結撰古文辭諸體悉備為巻若干凡再使使走三千里而授簡不佞曰吾子一世龍門也以不榖之幸而獲共此天以不榖之不幸而叨有宗祊寄不獲從子於太湖之社雖然形用隔也神用通也嚮者竊衷之心矣而猶未安也非吾子之衷而誰與衷余讀昇甫書竊悲其氣之拂鬱而壯其志之果也已盡習其言而又微窺其詣也昇甫之國曰荆今夫有荆璞於此甫就剖而工僅半之其器未遽成而光未盡發也然而不失為良玉及其就也而天下以連城享之珷夫之為器非不偉然觀也天下能以器名而不能以玉名今夫世之不為珷夫者鮮也昇甫之詣則璞也其器而已耶其玉而後器耶余因知昇甫之志之不但為器也昇甫之為古樂府光發矣工十而得五近體之工十而得八志傳記序之工十而得六其琢劘易矣繇是而不已焉世不以連城享者吾弗敢信也余老且厭筆硯豈其能搆三日火昇甫之鄉有陵陽君者試叩而質之盖昇甫雖貴極人爵然意殊薄之居恒白帢單練步田里間謂客苐字我以山人目我則有所不敢辭余故稱昇甫云其所治園曰大隠而集因之亦兹意也
刻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萬行首楞嚴經二十五圓通觀世音菩薩證聖序
我釋迦世尊之御泥洹舍登獅子坐也盖諸大菩薩弟子人天慧福障業之藪也問悟則七大十八界俱通簡聖則二十四地俱屈匪惟表清淨音之真體實欲闡施無畏之權用是以我阿那婆羅吉低輸菩提薩埵能黙際而仰契之始者同顔氏之如愚後則若點也之鏗爾竊睹其叙致恒河沙刼前承觀世音佛出世發菩提心從聞思修入三摩地間塵既亡内根旋盡繇三空智至滅諦理超越世間獲二殊勝上合十方諸佛之覺心同一慈力下徹六道衆生之異境同一悲仰慈悲既切勝解復圓是故入諸國土無刹不現所謂三十二應者自佛與獨覺聲聞而下繇摩呼羅伽緊那羅阿脩羅而上願就者就樂脱者脱方便説法刹那立應變化現身娑婆徧滿所謂十四施者一切兵戈水火險盜狂鬼之害以至夀考貴冨子女之求其粗而去三貪嗔癡精而獲四不思議莫不罄我願力俯順兆情探之若囷合之若契是以世尊嘿而許之為放五體寳光逺灌十方微塵如來及法王子諸菩薩頂諸如來亦放寳光來灌世尊及會中諸菩薩大弟子阿羅漢頂天雨蓮花五色間錯地成法界一等平正交光相羅如寳絲網梵唄咏歌勝鈞天樂我世尊黙許之不足又命曼殊室利曳法王子為偈以别之而我阿那婆羅吉低輸巍巍乎皦皦乎鷲嶺之標衆峰望月之奪列宿矣夫弟子如憍陳耶優婆尼沙陀輩亡論也菩薩如香嚴月光童子輩亡論也自憍陳輩而進之若舍利弗大迦葉大目犍連輩之智行尚亡論也自香巖月光而進之若持地琉璃光虚空藏之心力圓明尚亡論也以普賢之功行宏深等阿耨海藥王之志願精堅踰金剛石大勢至者彌陀之右拂慈氏尊者釋迦之嗣王豈伊異途可加軒輊況我世尊親吐法音謂無優劣前後等别而法王子不少假借條柝事挫獨謂三摩提繇聞中入謂觀世音得大自在彼二十四聖賢者夷然而退居其所旁晲無愧色返照無諍心豈非用斥表留以劣顯聖上順世尊之密旨下開萬刼之法門用是階級不形町畦盡冺一會之中盖瞭如也又融融如矣嗟呼妙音觀世音梵音海潮音傾耳而聆之亡聞也然而不敢以亡聞議也八萬四千爍迦羅首八萬四千母陀羅臂八萬四千清淨寳目抉睫而察之亡見也然而不敢以亡見議也無他承佛語也觀不取色音不受聽是故謂之觀世音謂之觀自在也菩提薩埵日現前而不知人人其之而不識者無他不得初所發之心也然則以佛語而證菩薩以菩薩而證觀世音者抑末巳今自欲界圓顱方趾靡不能稱此菩薩而印行持誦乃僅法華所載普門之一品盖簡質易習也恒語易解也福田易嚮也若夫合體用備仁智徹上根下器而曲成之則於是經乎終始哉竊不自量倩善書婆羅門書之集工梓之以廣示夫含識同志者
宋太史詩集序
友人新安汪道貫手一編而謂不佞此金華之老書生某以見遺者曰吾郡之宋太史詩也余種種指澤末且魚爛矣苟永之梓必以郡邑之賢大夫而叙必以王先生余憫其意許之宋太史者故翰林學士承旨文憲公濂也髙皇帝既卜金陵鼎公首應辟當肺腑寄尋即大位諸典禮制作之事悉以寄之而天子又數稱詔褒嘉風厲一代公亦自熹以不世遇不愛其所學盡出而應之上而明光温室之代草石渠木天之纂撰下而至於畸人紅女之微節緇流黄冠之弔詭逺而雉裳鷄林之重譯亡不以得公一言為重後先十餘年間為文大小數千篇合之得三十餘巻而獨於詩若不能當其什一者即公之在勝朝山中之年凡再倍之矣而其文僅七巻餘所為詩又不能當七巻之什一而又且就泯泯宜老書生之所以重歎而迫欲傳也余不能識公詩亦不知公詩格所自第繇一斑而竊窺明之所以興與公之所以大顯於明者盖有在也今夫士一操觚翰而業詩即知有五七言近體業五七言近體即知有唐而不知唐之盛而衰孽之盖至於懿昭之際而極矣温韋韓羅諸君子不能有所救改而厪厪焉用其小給之才偏悟之識汎獵之學苟就之思以簧鼓聾虫之耳粗者快於事精者巧於情其萎薾颯沓之氣不待詞畢而小夫為鼓掌大雅之士有掩耳而歎息矣以故黄齊白馬之禍淺者不見用用者不見免而唐遂瓜剖而為六七歴數世而弗能一寧非其徴也今驟而誦公之詩若無以易諸君子者顧其於辭爾雅而不詭寛大而不迫窶處不寒儉歴亂無傾危委蛇雍紆儼然盛世大人之象有餘地焉是故英主掃除亂氛雲蒸龍變以傅於功名之會而天下之文歸之夫豈偶然已哉汪生謂不佞論詩不當爾不佞曰非也所謂彼一時也夫論公詩而公之文亦思過半矣公集成於元至正十三年而揭文安曼碩序之矣其曰太史元官也盖嘗以國史編修召而公弗就也梓之者蘭谿令喻均也
丘謙之粤中稿序
謙之次其守潮時所為五七言古近體百五十七章而書寓余曰先生幸為我序之是時謙之已去潮而徙蜀之燕中所寓人迂迴者數月而後書至則謙之復從燕北下徙矣盖皆用潮事訾也憶余游燕中而謙之數相過從當是時謙之以詩名司農署中而至是已六閱嵗謙之詩日益髙其名與毁日益偕重而官日益拙吾不暇與謙之論他詩則且論潮詩夫潮自古為逐客地其吏所繇非公而罪即私而郄其所遘非瘴即冦其異日非死則竄故以昌黎之伉直矯倔能棄其身攻天下之所必救而觸人主之甚忌諱疑其於潮若亡所罣於臆者然甫下車而牢慅憂悔之念乗之奏薦樂章侈國豐業以希人主之解卑辭大顛以讖譏佛之咎至其發之詩歌如惡水■〈風貝〉風濤瀧之險人所狎者若不可以頃刻行蒲鱟蠔蛤馬甲章舉人所嗜者若不可以匕箸入口其萎薾沓拖之狀使見者雖或憐而亦卑之然未幾而徴拜相繼今謙之所治潮亡以異於古而其風物號為淳美商賈之所輻輳地若縮而近者遂一雄望名而謙之後先所為詩和平麗雅髙亮朗郁藹然治世之音而通人之大觀也其在郎署時屬世治平無所表見然亦清白一節蒞郡之政不至逺遜昌黎第未幾而彈射相繼嗟夫鱷魚一獰頑物耳然猶識昌黎而甘下之今以右文不猜之朝其具耳目口舌者顧不能識一謙之何也雖然吾不能劇稱謙之詩而僅以區區鴟食鳴謙之之不平亦淺之乎擬謙之矣謙之名某丘氏黄之麻城人
邵弁莊子標解序
今天下求工文章者無不闇習莊子而誦説孔子之徒見輒枇根之以為譸張弔詭而皆不得其朕其名能崇莊子者謂其旨往往超宇宙外土苴一世之倫物非孔子之徒所能闚而隂為之者謂莊子歴訾十二家之學而不敢及孔子所以尊孔子至矣之二端者皆又非也莊子達生者也而所以為生之理甚精盖至於天機嗜欲之深淺與真人衆人之異息固淵淵如也其所别於君臣父子與六經之教則又皦如燦如矣夫莊子非不知孔子也而時時過之所以過之者才髙而不勝其無涯之智故也孔子不云乎索隠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孟氏有言仲尼不為己甚者是故孔子非不易過也然而過之不足以為孔子今夫漁父盜跖胠篋諸篇豈必盡於孔子詆而後疑之其詞趣之曼衍膚薄公孫龍鄒衍之所不道也而以誣莊子何也吾友邵弁氏用經術困諸生久晩而讀是書若有會焉有所標解而因以名之其文不盡載取其粹然者而已其語不盡析取吾之犂然者而已夫簡珠者汰其瑟而珠良攻玉者琢其瑕而玉完於乎此所以為邵弁氏莊子也始邵弁氏為諸生諸生咸推之而靡壯色既試漸以不利諸生竊或凌之而靡孱色其後復見推齒徳丈人行充鄉祭酒而靡長者色突煙不時暖而靡藜藿色入其里畏壘然入其室蓬蘽然即婦孺不聞勃磎聲人以為邵弁氏深於莊子也其行髙然不因而恣睢曠蕩其文髙然務於簡約條理而不敢逺於先喆之程若俱為莊子之所不契者夫為莊子不必為莊子於乎此所以深於莊子也
有明三吳楷法序
此有明三吳楷法也何以獨稱楷書之體九而楷居一焉曰大篆曰小篆曰八分曰古隷曰今隷曰正行曰行草曰章草曰大草楷即今隷也其稱楷者何楷端木也夫篆分古隷楷之原也自行而行草楷之散也自章而大草楷之尤散者也書之有楷也猶室之有楝也其稱明者何所載自洪武而至萬厯其人則明也獨稱吳者何吳人良於楷者也稱三吳者何舉吾郡而雲間附焉故也其猶陿於古之吳也為吳郡者人五十有八焉曰郡丞宋克曰侍郎髙啓曰太子少師姚廣孝曰太常卿夏■〈日上永下〉曰中書舍人盧儒曰尚書楊翥曰少詹事劉鉉曰武功伯徐有貞曰太僕少卿李應禎曰大宗伯吳寛曰翰林孔目蔡羽曰應天通判祝允明曰翰林待詔文徴明曰國子博士徐禎卿曰選部員外郎王榖祥曰右布政使陳鎏曰尚寳少卿陸師道曰國子博士文彭曰學正嘉曰太僕主簿許初曰少宗伯王錫爵曰按察副使楊儀袁尊尼余弟世懋曰指揮使張元凱曰鄉進士張鳯翼沈昌期曰太學生王寵陳道復王穉登文肇祉王衡曰諸生文從先顧祖辰陸士仁周恭先婁孟堅王應賓曰山人錢紳杜瓊陳紹先黄姬水彭年俞允文周天球周光程大倫王逢年陳爾見毛文煥張元舉錢允治尤道恒王慎脩僧二曰大林曰明因女一曰金用元賓婦為雲間者人十一曰郡寮陳璧曰學士沈度曰大理少卿粲曰太宰錢溥曰南安守張弼曰太子詹事陸深曰少宗伯張電曰奉化令徐獻忠曰布政使莫如忠曰太學生雲卿也其它曰邑尉周鼎檇李人也而郡寓公曰諸生華之方無錫人亦吳屬也夫楷而小者合已楷而不盡小者克之閣帖跋溥之陳氏碣寛之吕翁表羽之辭命議允明之赤壁賦約齋序徴明之乞休疏稿深之二尺牘姬水之上黄御史詩也小而不盡楷者文東之急就有貞之哀冊鼎之東原傳跋也不盡楷與小者則應禎之蘭亭叙允明之著思序勸農圖梅谷成趣園三記寵之琴操也不盡楷而録之者何為其未離楷也楷之寓于行也猶夫騷之寓於賦也其質故猶在也吾郡八之雲間二之凡雲間以書貴而吾郡以書著度也粲也電也皆以書供奉至大官故曰雲間以書貴也天下之灼然名書家者毋能舍吾郡之允明若徴明若寵次之而克而有貞而應禎又次之而初而彭而嘉諸君子而皆無下駟也故曰吳郡以書著也然而不盡爾也雲間之有璧而度而深也其著也則克徴明伍也吾郡之有儒而■〈日上永下〉而應禎也其貴也皆以書供奉者也雖然■〈日上永下〉也應禎也其猶悵悵乎書掩之也嗟乎余盖有深歎焉當徳靖間而吾吳之臨池者何寥寥也然而允明鼓之徴明吹之寵舞之盖肩吳興而越莆田雙井矣今試號於郡而曰臨池者爾來不崇朝而廓之内可千人也其明日而廓之外千人也其又明日而七邑可千人也然而不能抵掌三君子也斛律氏之射獲愈多而其大父愈悲也夫書一小道也于何而紀之曰大篆深而近於理當其有以無之體也楷淺而近於用當其無以有之用也結繩不返疇能舍楷曰小道乎哉我未之前聞也
周叔夜先生集序
叔夜為諸生即以文義見推部使者而余不佞與偕歌鹿鳴又四嵗所而偕聘公車曹閈相聯接甚洽也當是時余壯好從客豪飲叔夜獨不飲而性善病骨立所乗羸馬亦骨立三日一趣省瘦影陵競日中而與之語時時及節俠則毅然有三軍不可奪之色間從褎出所作小詞若詩以黄庭結法書之或弄筆散草咸嫵媚蕭疎令人自親余嘗戯之以賢者不可測如此哉而叔夜出守平度州人謂叔夜病不任守尋病良已益自勵冰蘖東方諸侯翕然以龔渤海王膠東不啻過也當入覲諸令長為同年醵直例三鐶而叔夜僅一鐶又嘗偕之座主相臣所度諸門生出贄帛已不能當十之二逡巡從後匿跡己而過余言狀余戯謂守嵗奉不小隃令長耶叔夜謝曰吾奉尚寄之民不忍賦也自是叔夜以治行為天下最遷工部員外郎督清源陶其署治素號沃饒易染而叔夜持之益潔顧其貧與病益甚會予以使事過之得稍稍讀其所著書而自是别去終叔夜身不相值夫叔夜與余後先憂居僅衣帶水地余嘗投以不腆之札一而得叔夜報札亦一當是時余困■〈谷丸〉意不能無望叔夜自今觀之叔夜方蟬蜕汙濁獨立霄表而余巻蛤蜊而食之誰能若士我即叔夜不我棄我何以得當且其時縣官急叔夜材為田間起拜二官投之以文秉而叔夜猶豫不及應以死乃余之落魄自放晩而見收再强為大吏竟不効而老於人齒頰間叔夜不死其尚以余非夫哉叔夜死後十餘年余識其子紹元紹節因獲盡讀其所著書凡詩四巻文四巻其文吾不知所衷大較有三變焉家食以還出入眉山父子氣溢而材横颷馳電擊使人不能正視東秦清源忽斂而撫左史葉玉縷虫與造物爭巧楚及歸田舒而孟堅又舒而昌黎固不必盡孟堅昌黎然悠乎其味也森乎其矱也詩不必盡盛唐以錯得之渢渢乎岑李遺嚮哉二子又出其所别撰曰學道紀言讀之則見其多識蓄徳虚心從人庶幾乎老氏之所謂貴其師愛其資者又時時出獨至之見以參伍之豈唯一家言而已或謂人不可以無年藉令叔夜不果死其進而先秦鄴中何間哉或又曰不然窺叔夜指其晩節將欲盡汰人間之有而歸於太上所謂人且以為拙吾且以為超而何先秦鄴中之足辱予乃謂之曰所不如子言而余跌宕於三寸管以比於劉勰鍾嶸者於叔夜尚有當也如子言而余所搆撰巵語若投石於崇丘而欲益其髙滴瀝於秋潦之陂而欲益其廣者子以為奚若或者退而紹元兄弟意未己也掇而弁其集之首學道紀言别有叙
弇州續稿巻五十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五十一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
鄒黄州鷦鷯集序
鄒黄州者吾中表彦吉氏也自尚書工部郎出守黄而其於郎時嘗贄所撰詩數十百篇示余曰請洗心以受彈射焉當是時余甚困於贄詩者如雷同而不可擇幾令余目逃而得彦吉詩驟若豁而朗者業以苦采薪不能為彦吉效雌黄而姑綴數巵語報雖往往出心賞汙不至阿而實未有以中窽也不三載而黄之屬令沈黄岡請彦吉詩而盡梓之彦吉乃故抑之名之曰鷦鷯集而示余曰先生而忘不榖嚮者之請受彈射乎哉余讀而笑曰余之枯楊産余肘矣而何以能彈射為且夫所可得效者璞也今子玉也而何所效也余束髮而游於秇園獲竊寓目作者于今垂四十年矣大約無盛於隆慶萬厯間南戒而南稍一具眉目稱男子從事觚管即仰面而視天詫以隋珠和璧之在我而其雄舉者建牙樹幟張茅勁表表成一家言苟其力足以矩矱往昔與近季北地歴下之遺則皆儼然若有當焉其不為捧心而為抵掌者多矣不佞故不之敢許以為此曹子方寸間先有它人而後有我是用於格者也非能用格者也彦吉之所為詩諸體不易指屈然大要皆和平粹夷悠深雋逺鈜然之音與淵然之色不可求之耳目之蹊而至味出於齒舌流羡之外盖有真我而後有真詩其習之者不以為達夫摩詰則亦錢劉然執是而欲以一家言目彦吉不可得也夫古之善治詩者莫若鍾嶸嚴儀謂某詩某格某代某人詩出某人法乃今而悟其不盡然以為治詩者毋如樂記云治世之音安以樂亂世之音怨以怒亡國之音哀以思如是三者以觀世足矣亡已而又有文中子者出於魏晉六季之撰辨其深而典者君子激而冶者小人碎者纎誕者夸淫者鄙繁者貪捷者殘虚者詭急以怨者狷怪以怒者狂若飲上池而後脈之十不失一焉今試即彦吉集掩其名而號之識者其不以為君子鮮也毋論彦吉今黄州守以世叩之識者其不以為治世鮮也盖彦吉所與石友周(闕)氏為叙致甚悉而謬以善治詩推不佞雖然不佞言止此矣苟以千載之業而歸一人以一人抨隲而軒輊一代之作者廣用其抑以示揚巧伸其愛以逞抨則非不佞所敢任也其名集以鷦鷯有吳明卿氏闡之故不别贅
吳峻伯先生集序
予始從事尚書刑部而同舎郎吳峻伯先生與河中王丈學甫天台王新甫俱以精讞比經斷主尚書章奏而峻伯新甫尤名能文章尚書以下有所撰者輒左右顧而非二子不以任諸公卿上事岳牧出鎮以不得一言為恥會新甫與學甫相繼遷去獨峻伯留日益重而是時濟南李于鱗性孤介少許可偶余幸而合相切磋為西京建安開元語它同舎郎弗善也而峻伯一見而内竒之因折節定交盖又數年峻伯始繇駕部郎拜臬佐視山東學政而余已忝佐臬于鱗亦自關中棄官歸為其鄉人而峻伯數使候于鱗輒謝病不復見余得交關其間以謂于鱗于鱗曰夫是膏肓者有一毘陵在而我之奈何為我謝吳君何渠能舎所學而從我峻伯不盡然曰必是古而非今誰肯為今者且我曹何賴焉我且衷之故峻伯卒而新都汪伯玉著狀云濟南以追古稱作者先生即逡逡師古然猶以師心為能其持論宗毘陵其獨造盖有足多者所謂毘陵則武進唐應徳也盖實録云然峻伯自是參政江右省長楚臬以至開府貴竹其蹤跡半天下所至必游名山大川以廣其思游必有詩詩必協情實調聲氣盖庶幾髙蜀州錢左司之遺晩而稍務為嚴重稱貴體至於才情之所發亦不能盡揜也其文尤善縁本經術中章程往往庀材班范而步武於廬陵南豐間嗟乎士得一當生號名家言足矣亡論毘陵即峻伯不亦彬彬哉且夫其欲衷二子固當峻伯為人清真恬簡當其為郎而籍甚聲譽業以旦夕異調時肉食者墨而以峻伯饒訾故風之不應偃蹇二十年而始有金緋之命其後婁遷且顯矣而竟用不善事言路見阻歸意泊如也峻伯每言令我以七寸管獵聲譽市貴要外托以風雅而中躁狹即其言若沈宋若栁州終不以雕蟲之技而升中正品固能踐之哉峻伯集若干巻其所缺者騷賦古樂府所不多見者碑誌盖晩而卧玉華之陽將以其餘日極所未竟之意而補所未備而天遽奪之可惜也學甫余丈人行官最貴至少保大司馬新甫至少司冦而峻伯少齟齬亦為御史中丞有四丈夫子皆才語云詩能窮人然乎否哉
二顧先生集序
二顧先生者九嵕先生某兀然先生某王子曰余少而游公車則聞九嵕先生有聲公車間已余竊一第久而九嵕先生竟困公車以死或曰先生於制科經義蹀躞千里步矣而中奪之古文辭故不能馴就羈笯以是屈至徴其古文辭則又寥寥不指數也或曰先生不恒屬筆古文辭一屬筆而天下稱之則所寥寥者奪之制科經義故或曰皆非也奪之酒王子又曰余所猖狂於筆硯之技者隃三紀矣知有九嵕先生不能悉至不知有兀然先生晩而始得之支硎深山中則九嵕先生子也少而諸生尋即棄之一廛數畝衣食其力所與還往僅一陸舒枝而已亡論它顯者不知好先生言即好之亦無所蹤跡而先生時獨坐微吟兀兀若醉者故自稱兀然子先生之為詩以徜徉媚已而已顧無制科義及酒足奪故所著視九嵕先生加多云余觀九嵕先生流易自放天真爛如華不至靡勁不示骨其啓兀然先生毋亦少陵氏之必簡乎哉至於頌誄則潘左倫也若兀然先生詩出之悠然扣之鏗然味之沖然庶幾乎天動而神游者已其人酌乎元亮子光之間語即孟襄陽儲光羲也而時時入青蓮材小不稱耳有沈生者迫欲行二先生言遂識之夫兀然先生業挫名當不以色得其或用九嵕先生而不余廢耳沈生其謂何
孫中丞登馬鞍山倡和詩小叙
禮稱登髙能賦為大夫事夫三百篇即田畯紅女亦比比能之豈其釋寛博負仕版而不能當七寸管任而必待於大夫夫亦以順風而呼之不加長而響應者其人也耶彼夫播之而閭閻則為風采之而清廟則為雅若頌若吉甫諸大夫之穆如者以視吏民故易易也大中丞孫公按部崑山登馬鞍之顛慨然得三韻二十八字以屬劉尹俾其勤恤民隠而加之袵席盖戚然有餘思焉劉尹既拜誨則請得公手書勒之石而合諸薦紳先生步而和之謂不佞識其後夫馬鞍之為山以竒峭爾雅甲吳中自唐賢之咏之而和者代相踵不乏然大要不過搜剔怪勝流連韶景達者狀其曠適窮者志其牢騷眺逺而懷舊者出其所寓觸於耳目而已未有一吐辭而不忘加恵元元若孫公者不亦休哉昔吳季子聴十二國之歌至唐而獨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逺也孫公唐人也其示劉君而所謂極目關憂者渢渢乎前旨矣非令徳之後誰能若是不佞不解稱詩如吳季子乃孫公儼然臨之亡竢西北其轍生而得窺唐風之遺幸矣幸矣遂姑以應劉尹
州幕劉君四膺旌奬詩序
劉君之佐吾州幕者二載所耳而四膺諸臺奬諸臺奬言人人殊則無不以廉首者余自束髮為諸生忝朝籍積四十年而里居之日十之七所覩州邑自參佐而下其事上官多苛責辦案牘逢迎間小不給則詬詈庾捽之不免而及其苞苴請託公攫于晝市則若不聞也者而過之甚或更用是得美言以沾沾驕於人夫上下之交相蔽欺若此以求吏道之理胡可得也今劉君寅而出酉而入一羸馬青衫於兵使者之門間有所受事則務孜孜求當於單赤之情而不奪吾之操而已未嘗脂一言工一步以希上之人顔色而上之人之信之不啻劉君之自信藉令諸州邑參佐盡得如劉君上之人盡得如為劉君上者吏道惡乎不秩然理也劉君之先有從靖難起而積文資至大司徒加太子賓客者丈夫子自光禄卿出行太僕孫為太宰大司馬加太子少保卓然三世名臣劉君不自言毋由知之知之而為劉君言之乃劉君踧踖不欲聞曰公卿之後而為趨走小吏甚愧不佞則不以為然以陳太丘之後有拜司空大鴻臚者乃世人之目之則曰公慚卿卿慚長今劉君宦未幾何即負循吏聲拜婁奬且也以所賜金置饋而羞之先公曰不敢從民間薦一盂粥也吾知劉君之無色慚也已於是欣然從學宫博士弟子請為詩而叙之
中泠館集小叙
楚王孫鎮國將軍仲和博古多通嗜秇若渴嘗治圃武昌城中為髙樓頫瞰黄鵠磯其下有井與大江脈通仲和飲而甘之名之曰中泠其館亦曰中泠館夫中泠天下第一泉也在金山之麓修綆百尺引而出之或曰非也在郭璞墓之稍北中有旋渦蹙沸處余既從仲和得所稱中泠館與諸賢大夫士之篇且讀且倦假枕而寐夢一道士霓裳蹁蹁揖余言曰吾金山君也自吾泉之品貴於陸居士羽而見嗜於李太尉文饒以太尉之舌不啻易牙其上流若金陵之石頭城下水相距不二百里而能辨之且夫更自此而上流可二千里而始為武昌乃能辱我中泠之名者誤矣傍一人解之曰非也自李太尉之嗜此水而入秉中書軸鎮海之節使者月為致此水郵置苦之有水遞之目一日有異僧來謁曰公毋溷此郵置為也長安其坊井與中泠脈正通太尉乃取此井及中泠雜它水十餘器薦之僧獨取此二器曰皆中泠也太尉為嘗之亡以辨也而水遞停矣今者安知武昌之不為金山而仲和之井不為中泠也耶余應之曰皆非也夫水未有不自天一化者也其性殊其味殊然而其源未始殊也吾不以甘苦别之而以恬澹受之通之於玄膺而納之於玉池泠然太虚之淵而盎然太和之府天下之水皆中泠也毋論仲和得稱之即金山君不得而擅之而又何嘵嘵焉醒而志其語且為詩一章以貽仲和
淨土羣書類選大成叙
自佛教東被而僅以福田利益之説為衆生媒髙明之士如法潛道林輩不能得其精而姑以莊老之緒言飾之其辭彌修而旨彌濶獨逺公昆季能取如來之喻舍利弗者而創白蓮社菩提流支又能取如來之喻韋提希者而授鸞法師淨土之教遂大行於天下然如來大要欲以兼攝上中下智權實並顯而下智者執其權而盡以為實則求佛於佛土而不求之心上智者憫之曰即心即佛而已如來盖嘗曰隨其心淨則佛土淨而為之徒者遂舉(闕)而盡以為權曰無所謂淨土也嗚呼非無淨土也自是二家之學更相詆排若聚訟而有能兼撮其標者永明夀之外盖寥寥焉當宋之障其文言訓故毋論吾儒即奉西方之教者前後撰述亡慮數十萬言往往枝蔓不根張皇過實其較欲以詆訶異見壯罔甚口噫嘻豈如來使之哉友人左馮王賜紱乃獨能薈蕞諸説之精者而汰其複雜者又為之創例臚繹使人一展巻而渙然解躍然慕吾不知王君之視逺公流支功徳如何覺此報身挧挧蓮花間矣雖然吾竊謂王君集此以利人則可以自利則不必也吾嘗竊笑夫禪者之與奉淨土者其流不能一而譏夫教典者之辭之漫則一也今禪之書為百千巻而淨土之書亦百千巻然則何以謝教典者譏也君其反之心而已隨其心淨則佛土淨此非禪者語也如來語也亦何以書為而況更百千巻哉君嘗令二巖邑有聲棄而學佛有三丈夫子其二子已應進士舉不顧支一策編游五臺少室東渡江訪余於曇陽之館被衲經行者三年不肯歸出處約略如劉遺民陶靖節而精進過之余甚嘉其志行之篤也故為之僭叙其簡端
潘景升詩稿序
歙故未有詩有之則汪司馬伯玉始自司馬之為詩而仲氏箎之諸少俊相焉不可指數而潘景升其最褎然者自司馬之為詩好言濟南江左屬濟南已先厭人世則諸少俊之趣江左不可指數而景升又最其褎然者江左為誰不佞世貞也當景升之薦始其稿曰蒹葭館已又薦其稿曰白榆社已又薦其稿曰東遊不佞覽之韡韡如也誦之復鏘然中宫商乃掩卷謂曰子之詩質文劑矣情實諧矣抑揚頓挫足矣可以雄矣子年今何許曰三十矣然則子之所未備者體所小不竟者變而子之所不乏者年而又何不佞之問曹生從傍請曰固也景升業已游建康錢唐將北走都會攬聲名軌物之媺與諸賢豪秇文之輳敢藉先生一言之弁以重不佞笑謂景升曰子以我重子乎將子重我乎坐吾語子夫子之詩不藉我而重抑我之言亦不能使子重何以明其然也昔者陳拾遺之造都下也以一寳琴而聚諸賢豪之目既聚而出其詩百巻即椎寳琴而碎之而價踊貴何者以琴之寳不若文之寳真也今子之詩拾遺也詩而我之言琴也何所藉我重也吾有友歐楨伯者一大老欲用之兩制索其所搆撰得浮淮集而袖之三日不復報已而謂所親曰不必讀其詩其為序乃一怪妄人耳謂不佞也然則楨伯之重以不佞輕也而何能子之重也景升不懌曰曹生之請誤宜先生之訑訑拒也夫我以求益者也非為名髙者也然則不佞已言之子之所不乏者年子發於機而中於則充實而光輝大而化之是在子而已矣毋論江左即濟南而上而天寳而景龍而建安而西京皆筌蹄也我且為琴碎矣不然歸以質諸汪司馬
乙酉南都序齒録序
萬厯乙酉南畿鄉試事竣諸試而就薦者有鹿鳴之會畢則復為私會其次不以名而以齒乃復各出其家世祖父子弟之詳録之以志同升敦世好也謂余有一日長相率而來請序余不獲辭則進而語之曰多士而今而乃知有讓乎哉始而之挾冊而入也人各自賈其勇以爭先而求勝也若射者之爭先而求破的也揖而升下而飲大較以讓之禮矯其爭故曰其爭也君子今多士之為此會也則盡絀爭之心而為讓殆猶賢乎射也且夫禮之重齒也則孟先生志之以嫓於朝廷之爵輔世長民之徳而為三第曰鄉黨而已而不知君之世子甫十六而游太學以與齊民齒大祀之餃燕毛以第之而亦曰序齒則齒之為典伸於朝廷宗廟而莫敢廢若是乎其重也夫豈直鄉黨而已雖然自此而進公車則以射策之髙下而為序齒弗與也服休服采以行能為大小齒弗與也十載九載以職業課殿最齒弗與也一堂之吁咈以公是公非為可否齒弗與也同道為朋退食自公濟濟雍雍而後齒之用顯齒之用有禮而無飾有厚而無私出乎巽成乎睦如是而已若夫當仁之不讓于師則然而況邂逅之適托稱為兄弟者哉且夫而之所筮出則髙皇帝故都也其産則又髙皇帝鄉也二百餘年所滋培而登進者不啻數千萬人乃有今三相國若夔龍伯夷之相讓於旃履之表多士亦可以興矣彼區區世好之誼故可略焉是為序
乙酉南畿嵗貢録序
不佞讀功令至國家所以待諸生之典未嘗不廢巻三歎也諸生誦法孔子業操觚從事經誼則登之學宫使其師長玉成之未巳而特設憲臣以課試之拔其尤者俾餼於宫以無虞於膏晷而三嵗一試之拔其更尤者列名於鄉書明年復大試之復拔其更尤者置之鼎甲授京朝州邑大僚以至公卿輔相即不及者不害為郡貳州邑之長乃又未已而嵗取其餼之最久者二人而得一焉餼最久則不能無日暮途逺之色而其途抑而次之三則又不能不縮焉而小沮嗚呼是未知其所以重也故事諸舉子之儁於南宫者天子始為之臨軒而試之今者諸生之貢天子亦未嘗不臨軒而試之也且委目於師保侍從之臣其出而為師長也則大宗伯大冢宰又三試之留而遊太學則復受經於祭酒司業秇成而後為選人其選小亞於前二途而已即不自薄而受試而京兆其得稱尤者列鄉書不異也然則國家之所以重諸生何如也自不佞之奉璽書董南畿學政至乙酉而有鄉薦獲預觀人文之盛甫竣事而復舉嵗薦之例以有諸生諸生毋亦謂使者姑以資而見推不克自振耶即使者以資而推若天子故不以格而限若也盖嘉萬之際兩詔旨惓惓並隆於三途可推已諸生勉之逺毋論公孫平津董廣川不有擢巍科升甲第而步武木天者乎次之不有舉令長博士髙第入備臺察郎署者乎雖然此但其遇焉耳途有三而尊主庇民之心一仕有顯塞而志行政術無兩此則不佞所以望諸生者若夫志同升講世好諸生固自饒之非不佞意也
馮氏家乗序
馮故姬姓畢公髙之後而其為晉卿者曰萬萬之别為魏其支裔食采於馮城遂别為馮春秋時有太叔者自是諼於齊亭於韓去疾刼於秦唐奉世野王異於漢伉於唐京於宋勝於明馮固鮮它姓其人又最顯重且賢而今按察副使某某甫之著世譜也志其略而弗系曰吾以避飾也當馮之自中原徙而江左莫諗其所自自嘉禾之繇大匏徙濮市里則灼然矣故斷自九世祖節一公始節一公之後馮遂林林殷殷矣一按之而可悉也世譜之外有凡例有行表有恩典有藝文有宗範合之凡六王子曰余讀宗範而知宗法之通於治法易易也其親則天矣其倫則人矣其情則洽而法則晢矣反之而敦睦之念有不油然生者乎循之而畫一之規有不肅然思守者乎傳有之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是譜行環馮而里者其興仁讓可推也環馮里而州邑者其興仁讓可推也吾故曰宗法之通於治法易易也諸為譜而傳者曰蘇明允氏法整矣而失之略曰康徳涵氏曰李獻吉氏辭古矣而失之訐若某某甫之為譜也即無論其文若何匪略匪訐吾於兹有取焉故不辭其請而為之序
止止堂集序
止止堂集者少保左都督戚公元敬之所著也集之部二曰詩文則横槊一編既之矣曰著述則愚愚一編既之矣不佞獲卒業焉作而歎曰吾今而後乃知文武之道也當三代之盛時其公卿大夫若伊周太公望仲山吉甫輩皆通極於道徳性命之奥究于太上之所謂立而後以其緒措之而為功宣之而為言其所謂功者不相則將而所謂言者誦而訓誥詠而雅頌要非有二途也秦漢而下雖將相之任未判然而其學無所根柢以故其用不能相通貫然營平之議屯田與武鄉之表出師此皆於矛盾之上得之何嘗不浤澤通理哉彼其於道猶時間有所闇詣故也嗟乎絳灌無文隨陸無武即絳灌之武吾未之敢議不知隨陸之文其於文果何如也元敬自束髮而從軍者踰三十年南靖海北備邊横草之功勒於五熟之釜遂至師保極人臣三十年之間未嘗一日不被堅執鋭與士卒共命於矢石之下何暇握管談藝哉以今覩其所著存而彬彬者師旅之什發揚蹈厲燕閒之章清婉調暢紀事之辭委曲摹冩誓師之語立髮剔腑然此猶其副墨耳著述之編跡若以為巷史黄初者顧其大媺在於推物情窮時變洞隂陽之消長驗人事之得失曲而中肆而隱往往於身心實際出之機有所不能秘念有所不能忍始稍露其一斑於兵法焉吾不敢遽以三代之合稱之然何至作傅修期楊處道工一檄長一咏而已也元敬既得請解嶺南帥符過余山中而出其書曰願以此受一言摘余少長於元敬二嵗弱冠汩沒於鉛槧今且老矣方有子雲雕虫之悔而暇為元敬叙之雖然元敬不得余亦必傳且謂元敬傳余哉余傳元敬哉
六經稽疑序
弇山人曰大梁盖有周宗正灌甫氏云灌甫少負異質以古文辭名中原顧意殊不屑之汎瀾百氏且徧而後歎曰舍吾梁肉而蹙額而昌歜之嗜何也盍求之六經哉於是盡治六經夫以孔子刪述之教昭明如日星而所從諸弟子不得盡得其精神心術之微而各以其習識為傳訓盖一二轉而愈失之中間燼於秦蝕於壁亥豕魯魚於傅寫則毋論其意義而已於文有不能盡通者於是漢儒之注疏起聖人之跡賴以存而聖人之心亦日以晦盖歴千餘年而後二程氏出若能獨發聖人之心而駸駸乎上接其統朱氏益加精焉以至胡蔡陳皓諸巨儒咸有所訓故聖人之心固寄以不晦而於辭與事亦有不能盡合者明興文皇帝大集館閣臣修五經四子業而一時淺儒因循乎舊不能有所折衷雖百餘年來學士大夫資以進取而髙明之儁直揭幟建牙以相勝博雅之倫間指摘一二異同以示别盖迨于今尚紛紛焉自灌甫之盡治之諸傳疏訓故無慮數十百家臚列於吾目而唯吾之汰苟其是則不以世之所忽遺者而廢吾是苟其非則不以世之所趣沿者而廢吾非其所治經文訛者正之衍者去之錯者理之若禮經而非出於聖人之筆則糺之必不牽合傅會以覬人之知而無我罪今所行六巻彬彬焉雖不悉繇灌甫臆其於道亦足稱爾雅矣昔者河間獻王僅能不愛其財力以收經籍之遺實鮮所發揮劉中壘稍稍有所發揮矣然道術之岐錯而不能雅馴尚灼然為漢賢宗室表灌甫視之當何如哉大梁雖一城周之孫子其麗不億咸執經而受灌甫業盡洗信陵梁孝之好醇如也則灌甫之所嗃矢宏矣
王給事恒叔近稿序
王恒叔為給事中在申酉間所抗論國是天子為之歛容以聴舉朝震動而一旦請告歸卧天台山中久之聚其所著詩文若干首而授世貞曰吾於前輩所推挹三四公未嘗不髙信陽之才與迪功之調而惜其短北地之莽莽歴下之矯矯其猶超乗乎哉恨生晩不獲從事於櫜鞬鞭弭之末也豈可以當吾世而失足下其不即恵一言之弁則請受丹鉛焉以當繩削世貞謝不敏敬報給事古有曹子桓者其人豪士也挽當塗之卓以沃炎燼噉吳蜀不足飽而惓惓謂文章為不朽盛事與北海公幹之流較短長於七寸之管少陵昌黎詩文雄耳生平之精力意氣約略盡於辭藻間而至薄以為小技不尊稷契其任必欲自顯見於救房相排佛骨之二章即毋論三君子後先所習與所志殊要之二者皆並重不相廢也吾嚮讀恒叔所上封事為之咋指稱歎以為文莫有大於此者且夫大丈夫不勝感慨一念用其壯於半夕之思晨奉皂囊叩神虎門行則天下蒙福不行則萬世歸名豈不亦簡易宏博哉恒叔既已得之於彼乃不自快而精意於曠日持久世所不一切好之業如此使其遇子桓當何如其契也恒叔於詩無所不精麗而歌行古風尤自出人意表其索之也若深而甚玄既成而讀之則天然無蹊逕痕跡矣文尤能近西京出入史左叙事委致而以險絶為功至於談名理探禪那往往有心解神悟者竊謂恒叔之進於道易也即不然而山中之業成更出而畢少陵昌黎所謂者亦豈難哉彼前輩三四公恨不值恒叔耳不恨恒叔不值也於是恒叔得而弁諸簡
重刻幼幼新書序
上古聖人其視黔黎真若一體稍得其所以生者即思去其所以害生者以故炎帝甫制耒耜教民樹秇而五榖之外百藥性味之所宜與對治之法君臣佐使之用加繼之黄帝之世其人甫息肩於兵革即憂其災厲沴疾而岐素之道顯彼其一日而不能忘衛民之生也如此然聖人之於民老老幼幼寧有二觀且必自幼而壯而後老而至於幼幼之術抑何其簡略不備晢也至秦越人之游秦以其地貴小兒始為顱■〈〈幒,去巾〉頁〉醫而張仲景之髙弟衛汎衍其方而得一巻已爾若夫倉公華佗徐氏父子之術神矣而未有稱及幼幼者何也豈聖人之仁其心思尚有所不及而三代之民不甚愛其子耶將無風氣朴茂所得於先天者不薄而夭札之慮少故也然自余生長閭里間耳目所覩見人之生以日計而得全者十不能七也以月計而得全者十不能八也以嵗計而得全者多矣然痘疹乗之則十又不能六也夫痘疹於幼為甚危而醫之於方絶不及者何也或曰其症不起唐以前第不知所繇始攷之前史備載人貌之妍醜正徧獨不言疹靨其然哉夫幼者之為疾非若壯而老者之有七情五欲焦心勞形以為囮其感也不煩而治之若稍易然兒不能自名其所苦與所繇病狀欲方寸之指而察其脈則甚難天下之為人父以律為人子者之情則老者差急而少者差緩然以事理論則老者所必至而少者尤摧閼而可憫用是而觀凡唐宋之際有能究顱■〈〈幒,去巾〉頁〉及痘疹諸方證而筆之書者其人不必聖人其所用心與操術則聖人也宋故有幼幼新書長沙劉帥托善為方者王厯王湜萃諸方而詮次之而李庚為之序者也凡三百餘年而盡散佚不備吾郡之精於醫者陳以端氏奉其父之遺意求之二十餘年而始得其全念其傳之弗廣也訂其誤刪其複而手書之以授梓人於戯若以端者不亦聖人之徒也哉竊聞之主上髙拱淵穆日勤思元元卹災賜租必欲使斯世登仁夀之域而後愉快然則是書行其所以隂翊王政不淺也是故感而為序之
吳曰南集序
觀察使者雩都李公為余言故守寳應令時邑諸生有吳曰南者其年差長於公公不以弟子蓄之置之客席而曰南亦不敢自居客兩人交折節而談古文辭甚洽也俄而公出一編凡數種有觀槿稿竹西集白雲稿折麻集水影堂編月舫集曰南之詩若文皆在焉又出一牘名為上李公而中皆齒及余以丹鉛之職見屬余不佞獲卒業焉則其詩辭旨清麗神采流暢發端必工尾結必遒有色有聲必露蹊逕吾不知於大厯貞元何如置之隆萬之際灼然巨擘也文之取材尤更古雅雖降而就時趣左馬翩翩之步自不能掩夫淮南水清而土沃最為文彩風流之地至明興而稱操觚之儁能追踪古之作者指不可多屈寳應濵湖一小邑耳而有朱升之參政與其子九江守子价升之善何李其趣正而平子价善楊用修故其詣險而麗升之之長在風骨子价之長在才情升之有體子价饒態雖父子並振而文武異用其在曰南可謂能兼之矣夫豈唯能兼之抑且折衷矣李公言吾物色淮南諸名士少當意者獨一吳曰南夫子胡尚未知也夫余於天下所操觚者靡不聞風而見趣其姓名與其辭皆能舉之乃其知曰南何晩也非李公幾失之雖然猶愈於終不知也公又言曰南以嵗薦危得官棄而徜徉乎寂寞之野夫豈亦函牛之鼎不可以小烹要其中必有以自信而自樂者嗟嗟如既有以自信而自樂何所藉不佞為公曰彼非藉子而後信且樂其信且樂當藉子而堅且天下知之不為多一人知之不為少揚子雲方對鴟夷而草太玄意若無所營者至天下皆以覆瓿而得桓君山之一諾謂子雲不躍然起吾不信也遂次其語曰吳曰南集序
弇州續稿巻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五十二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
王承父後吳越游編序
崑崙山人王承甫始所為詩曰吳越游其之閩曰荔子編之楚曰楚游編其最後曰後吳越游荔子編余業已序之矣其時不能盡承父而余序亦不能盡承父詩已而與承父交益堅其知承父益深乃為作崑崙山人傳意以能盡承父矣既而承父出其所謂後吳越游者而屬余以序余乃曰吾之不能盡承父於荔子編固也至崑崙山人傳於承父生平得十之九矣而承父若有未盡者何説也得非以兹編哉於是取讀之凡五日而後卒業大歎咤曰吾誠不能盡承父吾負承父吾負承父立為之叙叙曰余束髮而談詩自風雅而下至於近代亡慮數千年於條格升降無慮數十而所考鏡若黄初建安六年以至三唐兩宋勝國其人無慮數百千而體亦因之至明興中葉而北地信陽歴下之輩出乃能以一人之宏識而盡擷羣有之髙舉囊括包併若力政之於六雄可謂體具而功不易至承父獨不然以為事與景者天地所自有之物偶遇而收之情與意者吾所本有之物偶觸而發之耳彼吾役也吾不彼役也然獨承父之材甚髙工力甚至以故其句就而色自傅聲自律篇就而用恒有餘當其忽然而至沛然而出風馳電擊縱衡■〈必〉跋於廣莫之外使人心悸魄奪而不可禁而悠悠斾旌徒御不驚之氣象自如也及乎劌心為字琢字為句或陡削峭拔或宛曲綿麗驟讀之而恍然若新既諷之而又恍然若故則人工之極葉玉而與真玉同求其雕鎪之跡不可得也承父於諸體無所不精歌行尤其至者五七言絶五言律小次之七言又次之其編可十巻五巻而前猶不能盡去何嵇巧儁之累五巻而後則以茂功之不敗而兼萬徹之大勝無餘憾矣談者尚謂承父上之不能超景龍而下之不能汰咸通以後為恨嗟乎此所以為承父也以承父才使浮慕其名具體而必古之是徇以與三君子角彼所(闕)襲三而為四不難所以為承父者漓矣余老且厭吟咏其於序學士大夫詩亦不勝窘今獨欣然而草承父詩序豈唯毋負承父亦且毋負我耳是編也梓而行之者吳江令徐君元其識承父最晩而最真今以髙第拜御史
余徳甫先生詩集序
當吳明卿之見過而以余徳甫先生之訃來相與悲詫久之即有意掇拾其遺文辭以傳又三載而先生之子棐以朱用晦之狀來請文其地下之石許之業脱稿矣而棐意若有未已者袖一編出之曰此先府君詩也吾子其有意乎叙而傳之余謂所為地下者稱先生詩已詳且吾於于鱗也傳而不再叙棐再拜請曰昔者歐陽永叔之於梅聖俞也志而復序之其於蘇舜欽也叙而復志之人固不以幸豔二子而以友誼歸永叔吾子之以李先生辭固也獨不曰有宗徐二先生之例乎哉此當自有故不然豈其於二先生厚而李先生薄且夫志者兼世系事行而紀之者也其稱指博於法不單行序者序所撰著也其稱指専且於法得單行是故願及棐之未即溝壑而覬吾子也余因稍取讀之則先生之詩一而先後幾三變始先生入吾社時喜于麟甚其緩步張弮豎頦扼腎皆精得之然而其所自致者不能勝其所從入者是故片語出而重邯鄲之價然猶未免蹊逕之累歸田以後於它念無所復之益搜劌心腑冥通於性靈神詣獨往之句為于麟所嘉賞然于麟遂不得而有先生其又稍晩運斤弄丸之勢往往與自然合或于麟或不佞或大厯或貞元要不可以一端目之大要突然而自為徳甫然置之古人中固居然亡愧色也江右之名嶽大江揚瀾左蠡以竒麗甲天下名相宏儒之業有非它藩所敢望者獨於詩未有以稱也詩之病起於半山而成於雙井是二君子其源非不出自少陵特取其工與老之似而加蛇足焉半山之工工而穿鑿者也雙井之老老而僻澁者也又不幸而有吕居仁之輩為之社而尸之其毒浹於肌髓而不可救明興大紳子啓狂奔亡論已弘正之間一二操觚者意若有所濫觴而識不稱才篳路藍縷雖勤而未闢嗚呼先生死矣改社改木疇能舍先生尸哉先生於詩古近體亡所不致佳近體獨超近體五七言亡所不超七言律尤妙吾得而叙其凡若歐陽子之所致歎於梅蘇二子之窮不遇者先生固有之然非所以論先生也
朱宗良國香集序
朱宗良者豫章諸王孫名多■〈火貴〉者也當宗良時諸同姓子侯居閒鮮事而豫章無重王填拊之小不受宗正約束棄其日於鷄狗屣瑟之社宗良少亦時時中之已而折節自勉勵為古文辭當余之罷青臬歸數嵗宗良諸從中有用晦者以其所業寓余因定交焉宗良年差長於用晦而通余獨稍遲得其詩亦晩然自通余之後其詩之進如日升而川盈雖宗良亦不自知其所繇至也余既以病屏廢然不能盡謝筆墨而少年噉名者猶日聊蕭之顧剽襲蠅擾譏譽蛙沸幾令人厭而思唾偶一念及宗良走書詢之謂能以新詩悉貽我乎我當用唐人詩例而字之曰國秀時宗良方危忌者邑邑不自得盡裒其所著各體曰石蘭館藁者凡如干巻謂王先生幸賜一言之評以為異日不朽地余得而盡讀之大要氣清而調爽神完而體舒其用事切而雅入字峻而穏運思深而不刻結法遒而有餘味即不能盡捨歴下信陽之筏而登彼岸要之其發於機而止於成器者自不可誣也嗟乎以獻吉之在大梁大梁朱邸何啻數百千日樅金饌玉以客獻吉而不聞能襲其謦咳小自顯見者余乃於數千里之外而坐得宗良抑何幸也自古稱天子懿戚若淮南陳思貴至戴逺游御朱紱然猶不勝其懣懣宗良之困極矣其鉅麗固不敢遽望二子而有以自樂於不朽之地意固勝之藁初曰石蘭宗良志也蘭者國香也請更字曰國香而為序之
王司業先生文集序
王司業繩武先生之詩刪於仲子逢年之手者余業已叙之大要謂先生能采建安六季之材而歸開元大厯之格其頡頏吳中前輩表表可指數而未有能名之者盖又大其材而惜其不終遇也亡何先生之次孫徳安太守炳璿復刻先生之文於中郡而貽書屬余則謂先王父不幸而不遇於時幸而遇於身後以有先生序先生序乃獨詩耳先王父之所重者文而文之所重者在章奏為其可以靖所蓄而獻人主以益於世乃悉受而讀之大歎詫曰嗟乎吾幾失先生哉明興髙皇帝以馬上得天下業有文矣而是時金華烏傷以贍博顯雜以宋人之撰成一家言易世而廬陵出始顓為歐陽氏體雖不能盡得其步驟而以典雅聞臺閣之業幾成而不可變徳靖之際北地信陽稍出而倡西京然不能以其實勝於是兩相持而不相下嘉靖之季則華州内江諸先生始改玉矣而其端則自先生發之先生之讀中秘書其偶凡二十四而留者僅七人是七人者往往自廬陵而上追昌黎氏而先生為最又時庀西京之賦而隂益之以故祖西京者不能盡收先生而紹其統禰廬陵者又不獲奄有先生以為羽翼其知先生者則鮮矣先生尚以為雕蟲之技而小其用故其再起宫坊佐成均於宦路嗟暢則慨然以賈長沙劉中壘次而陸忠州自居屬邊境有未寧先生上疏請使使齎遺金帛於别部勁者俾為外援苟得間則以一軍出鴈門一軍出居庸左右掎角夾擊以集大勲其語甚壯而臺諫以非所宜言沮之先生意憤憤而會上久幸西苑輟不視朝且有贄御之變乃復上疏極論天子當深居法宫左右前後執戟傳警以備非常豈可栖止單外以萬乗之軀試不測地因請上還大内改元更新天下耳目以布勵精之治時上心諱還内而名惡改元謂非故事罷先生官屈不復振矣先生前後具疏多國家大計而尤長於禮樂家言故嘗請祀薛文清公於孔子廟庭又申明太學四事九廟災疏謂春秋哭災漢氏變服令詣陵題主宜皆中反虞之義不得以吉禮從事又謂宗廟石室藏主為宗祏公羊髙曰主藏廟室西壁以備大漢儀藏主西牆塪中塪即石室也今建太廟宜於北壁鑿石為塪納主其中以備古禮前後有報許有僅報聞而識者咸韙之夫長沙中壘忠州或早棄或中躓或晩蹶若不盡異先生然皆位九卿取宰相而其言為人主所信采未有屈而不振如先生者則命也是三君子皆以文章妙天下忠州用宏辭進而不聞有篇什中壘則尤寥寥矣長沙有賦十餘篇今皆非其至者宜乎先生之重在是而太守之欲得余序於其文也顧余束髪從事鉛槧獨不能得其要且重者終其身汩没於耳目之好而尤見役其愧先生多矣故強顔而為之叙
張昭甫詩集序
大梁張(闕)甫司理晋陵過余而談古文辭甚洽也已而出一編示余曰此吾弟昭甫之詩而不佞為次之昭甫之試於大梁也實先不佞鳴今者不佞忝再佐大郡而昭甫猶初服也昭甫素好吟既不得志於公車則其好益甚兹集成不知可藉手以薦先生乎余讀之曰可則又曰不知可藉先生而傳乎余讀之至再曰可以傳矣則請受雌黄焉既而請序其稱致友于之情良苦余迫司理髙誼不能辭序曰河南於古為天地中周之都洛其文獻皆從徙當冠被寓宇而識者乃以為詩亡非詩之亡其道亡也東漢而都則猶周矣其詩若小暢而卒不能嫓西京五季而末其都則稍徙而南為大梁梁亦中州也然而未聞有以詩標舉者盖數千餘年而李獻吉氏自北地來大梁一倡之何仲黙氏自信陽應之嗣産大梁者髙子業氏羽翼之已復寥寥其人矣昭甫豈有意乎哉吾不敢遽謂昭甫能雖然適燕者北其軌游越者南其艗勤而嗣之未有不達者也昭甫運思必新出語必儁偏詣之鐸警拔動人苦心之致間成自然或邊幅小不足四聲小未和耳此二端者子業百一有之北地信陽不爾也夫攻詩者猶之乎攻璧者也昭甫之璧辭璞矣其器完而理就小加以潤澤則連城矣夫力追三君子而上之振宋之衰而文東漢之木毋使千古有詩亡之歎則有昭甫哉斯集也謂吾以是盡昭甫則不能謂昭甫而止是則不可相千里者取汗血可也
劉(闕)游山諸記序
劉(闕)松陵名家子以經術補諸生古文辭奪之既而復厭之悉棄書不習習西竺言已又兼習養生主言頗能抉其秘而家故貧至是貧益甚居恒歎曰向子平何人哉必婚嫁畢而後遊吾立槁此蝸殻矣今年丁亥春雲間宋生少而有物外致邀之與偕謁齊雲擥黄山白嶽之崔嵬還汎明聖縱游六橋三竺兩髙收飛來石屋煙霞之勝在股掌間俄而擊汰錢唐溯桐廬挹嚴灘遂陟鴈宕躋其頂訪天台石梁觀瀑布抵永嘉而休焉怳若與謝監孫興公相值游必有詩且有記歸而出其槖得記以詫余而謂且序之余嘗謂邃古之文章無如漢兩司馬而子長甫二十則已上會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過梁楚以歸至於略定卭莋冉駹斯榆之地西至沫若水南至牂牁為徼通靈山道橋孫水以之卭筰此則長卿之所徧歴而子長為郎中時所同者夫以跳盪萬餘里與日偕沒其間名山大澤何限惜天之未啓衷不知有記不能發其竒以與之爭勝於宇宙而其後知有記者又多萎庸不稱獨一栁栁州稍有致而僻在荒服且以牢慅聊蕭之旨當之宜其至今不相值也某某之為記不敢遽謂值所謂名山大澤者亦不藉某某而傳乃欲托以不朽其志則甚大故人何鏜盖嘗蕞古今之游名山而記者悉梓行之於世某某晩其猶在梓之外也所謂不朽者將在余序哉將在余序哉
春秋左傳注評測義序
為春秋而著者凡四家左氏最先出而其大要在紀事與言時時有所發於經而不盡為經役公羊穀梁氏乃以其所得於夫子之門人者而各出其意以釋之盖終其書為經役而不能盡得經之旨第公穀之為弟子者能世世守其説至於漢而益盛而左氏不復能然自胡母生董仲舒始治之劉歆獨超乎其父之見而尊明其學太常之移幾糜躪於羣喙而不之顧嗣後寖有聞至杜預而益精詳於訓故參伍諸家之説而訂正之然其意實先傳而後經是故其合者或以傳而證經而其不合者多飾經以從傳精識之士猶有所未滿至宋胡安國氏之傳出宋儒隆而尸之右文之代乃遽用以頒學官式多士而三氏皆絀矣左氏雖絀然以其事之詳而言之妙且豔也纂史者用其凡摛文者擷其奥如日星之麗霄愈久而愈煜如顧杜預之治左氏不必悉當而諸家之翼之者又多散見錯雜不可編究凌以棟少習春秋而於左氏尤稱精詣中年以來乃盡采諸家之合者而薈蕞之發杜預之所不合者而鍼砭之諸評隲左氏而媺者皆臚列之左氏之所錯出而不易考者或名或子或諡或封號咸寘之緬首一開巻而得之不唯左氏之精神血脈不至閼索而吾夫子之意十亦得八九矣夫經以志史以記此自古兩言之然而文中子猶曰史之失自遷固始也記繁而志寡其獨不訾左氏者志與記不偏勝也左氏臣春秋而素杜預臣左氏而忠以棟之忠於左於杜其尤炳然哉盖以棟之於太史公班氏皆有書曰評林而兹獨曰注評測義曰注曰測義則進於評矣余故得而序之異日左氏之鄉有巋然而宫者以棟不在兩廡而在堂坫之間矣
蒙溪先生集序
嘉靖中南昌張公為左司冦而余守尚書郎公故嘗讀中秘書操握文柄有冰鑑聲而余自吏牘外不敢以雕虫之習進盖僅三月而留都數中倭赤白羽不時上天子心器公超拜大司馬乗遽之任公至則蒐卒乗勵甲鏃峻睥睨廣間諜倭益避徙逺去無事而會卒之悍者憤少司農之餉不繼噪而戕之公馳單車於白刃之林以片言緩其鋒而徐出竒筴捕誅其兇黠而卒不能勝忌者喙解機務以歸盖又十餘年而令終於大臣之卹咸備公故廉不治生歿後家日以落獨所著述甚富而不能無遺佚其最少子繁竭力搜輯僅十之二以走嶺大帥連江吳公為序而梓之繁復走白下屬余序余故獲事公何敢辭竊觀夫公之登第及仕宦中外俱嘉靖間當是時天下之文盛極矣自何李諸公之論定而詩於古無不漢魏晉宋者近體無不盛唐者文無不西京者漢魏晉宋之下乃有降而梁陳盛唐之上有晉而初唐亦有降而晩唐詩之變也西京而下有靡而六朝有歛而四家則文之變也語不云乎有物有則能極其則正可耳變亦無不可張公於古靡所取財於諸公間亦靡所傅麗而能用其所自發之機於偶觸之境當於無意有意之間而得其或離或合之矩詩之出若自錢劉者文若自廬陵者然欲執錢劉廬陵以一端擬公固有所不盡也大抵温厚和平不失治世之音典則雅緻無累君子之度使文中子而尚論一時之盛於公其能舍旃或猶以未得覩公之全為恨夫青鳯吉光之裘燬而一羽至猶百金公裘尚未毁也連江公故大司馬屬也其為舊也非余不佞所敢望也李鄴侯之後子亦有繁者能慕侯之業以為家傳至于今膾炙人口繁庶幾勉之哉
二酉園集序
陳左伯玉叔先生弱冠而侍其先大夫宦京師所著古文辭出必傳賞士林既舉進士官廷尉平得極意其業所交皆大父行天下長者咸折節而稱先生詩於是名驟顯著旋守淮安股肱郡視學西蜀漕于河臬藩於閩暨西楚它輶軒所經繇若周若燕若齊魯其家居七澤又皆江山名勝地有至必游游必有賦記叙之類以發之而其地之賢豪大夫亦必以不冺之計請先生一一應之不倦念無以報先生徳則必求先生之詩若文為之叙而屬門故夀梓於是先生之編甚夥而叙亦稱是時汪司馬伯玉暨不佞貞亦與焉先生猶以為未慊於志因悉裒其前後所著書若文仍屬不佞貞與伯玉曰二子更為我叙之嚮者志吾之進也今者將志吾之就乎不佞貞曰唯唯夫天地之精英獨畀之人而人之精英漸溢而著之言為詩若文是皆因天地之自然而節奏之還以黼黻乎天地者唯此二端而已詩近方文近圓其為體稍殊而見之用則一也有自外境而内觸者有自内境而外宣者其所繇亦稍殊其成於意一也意者詩與文之樞也動而發盡而止發乎其所當發止乎其所不得不止古有是言要為盡之矣先生所遘内外境以百千計其言之就以數十百萬計其接逾繁其應逾不窮盖深得夫發與止之樞而執之者是故簡而裁直而紆淡而不厭悠然有治世之音焉人咸謂先生古詩出建安近體過錢劉文或左史或昌黎廬陵不可以蹊逕見軌轍雖然所以為玉叔先生者故自如也伯玉宏麗工微辭當與先生賡傳而成不朽若不佞則何所效哉先生之於不佞固無俟執手申契濶而竿尺之往返亦不啻稱神交乃余弟敬美奉常尤得幸先生如雜編中所云雙鳯篇者可徴已今甫草先生序而敬美忽棄余今竊與先生期異日奉常之集成先生能不靳一言以為瓊瑶報哉則不佞之叙先生集無異所以叙余弟集也
魏仲子集序
魏仲子集者故司封郎魏懋權所著也其稱仲子者何懋權兄弟凡三人其仲懋權也三人者次第仕於朝以文學氣誼稱懋權最有名兩舉皆髙第而官又最顯一旦以病夭故伯子悲之而為行其集也序之者誰吳郡王世貞也始世貞隆慶初起為大名兵使者而仲子参諸生間太守言其秀才召見之僅踰冠耳其人瓌茂朗洞人也叩所為經生業尚未曙於體然而竒思奕奕出人表矣已奏其詩多老蒼不經人道語矣余方有事於邢州挾之與二三生俱間呼之飯坐定飲噉自若談説慷慨無少顧其經生業漸就矩而詩亦以並進余乃以一五言排律授之於兹道三致意焉余既去大名而仲子婁試為諸生冠藉藉三輔間聲然遇大試輒不利而又久之始以第一人薦順天又三載以第三人登南宫牓以第一人傳臚乙科海内無不名仲子者而是時大相勢張甚仲子意不平之咈咈見辭色又於時事時才間有所詆謀大相躁欲收仲子不得後微覺之且擬逐仲子而死矣仲子不以時稍平而益其危言顧其行益峻道益尊天下之忌者卒不能勝其知者而乃有天部之擢仲子亦不以一擢而解其危言遇不可將大有所論白而病扼之嗟乎天之所以篤生仲子者為有意耶無意耶無意耶則不當有仲子有意耶而何遽奪之也仲子於詩無所不工五七言律尤其至者大較情真而語遒意髙而調協即其才何所不有而實不欲以江左之浮藻掩河朔之風骨盖得少陵氏之髓而略其膚者也文尤典雅簡勁直寫胷臆譬之赤驥盜驪以千里追風之勢而就御勒毛嬙麗姬汰人間之粉澤而以其質顯惜也酬應之請奪之不獲悉發其藴抱以追儷千古成不朽言而今所見者僅一斑耳仲子於家與伯子叔子以三才子稱其在朝與同年顧憲成氏劉庭蘭氏亦以三才子稱伯子名允貞今為光禄少卿叔子名允孚今為刑部郎中劉生盖先仲子天云嗟乎令皆不遽天而與三君子並老於朝不為名臣於詩若文不為名家者無所用吾言矣
桂東令馬君生祠記序
余通家子馬君故嘗與余游見其刻深經術博綜藝文意甚念之而不知其傍曉吏治後君困公車久謁選得郴之桂東令桂東逺在數千里外而君滿三載方奏最乃以他忤見臺抨得調去夫以一邑令至三載而顧得調余殆無從識其竒及來白下過君所覩壁間刻石生祠記盖其邑之吏民追思君不已相與立祠祠之而屬傍邑曾大理選紀其治行於石夫君之有徳於桂東其細至不可指數而大者乃在廉節卹下居官之始即能布條教為之齊其羯痍而以次爬搔痌苦而事為之經理均徭薄税平刑理寃民既小康而後導之禮讓進諸生與講經誼彬彬可觀跡君之所以致桂東吏民之思者不過古循吏之常然他人不能行而君行之此桂東之吏民所以思而不已也君之得臺抨也不以楚而以贛贛中丞嘗布鄉約於諸州邑而君以公委出報獨緩故銜而亟抨之然不能用他吏議加君故僅得調不知中丞之所謂鄉約者君已前行之矣余故人李臨淮侯言恭時統禁兵為故都留守見君碑而慕稱之以穹碑之搨不易也别作小隷刻横珉且為題其後以身不得備民社之寄為恨具羨乃馬君屬余序之余嘗謂天下之公論不在上則在下世之治也上與下俱顯及其衰也多晦於上而顯於下今天下名為治平人主方綜覈名實而在上猶有晦者何也漢之時桐鄉中牟之頌聲固暄赫人耳目然其令皆去為貴公卿是以能著而且久而君僅孱然一吏部選人耳然則桂東之吏民其猶賢於桐鄉中牟也耶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吾安敢盡謂末世哉君既為吏部選人當更得邑竊為告曰毋忘所以為桂東者而已
鄒彦吉玄嶽游稿序
余昔癸酉之夏由京口抵武昌臬以一青雀受江山之勝頗寓之詩且有紀行一序又二載而為乙亥春叨鄖襄節用間涉玄嶽禮北門貴神則有一賦四記它古近體若而篇余賦頗時時落人口餘蔑稱也竊意自有宇宙來操觚之士江行者當以億計陟玄嶽者以萬計寜無有二三臭味之同收之奚囊以洩其竒而托不朽乃逺則獨一宋陸太中務觀有江行雜録則自武昌而上走江陵道入峽而後止其述視余更詳而玄嶽之遊近則有汪司馬伯玉徐宗伯子言然皆有記而無賦是三君子之詩余未能盡覩之當亦稱是盖癸酉之去丙戌改嵗者十有三矣而余之戚執鄒學憲彦吉始繼焉彦吉江行有記玄嶽有賦又俱有詩約略視余等而其宏麗軼蕩備良史之規兼風雅之致非余所敢望也且彦吉之隃勝余者有四彦吉之游業三十餘濟勝之具充然而余其時犬馬之齒長幾三之一老矣才且盡矣一也彦吉一不中忌者意輒去不復顧葛巾野服作道人裝而余不能不見束於纓弁二也彦吉過齊安往往為父老所物色羶慕而追趣之恐後其於余見而悚然去而漠然而已三也彦吉偕一道人行若支許之相遘詣往往發為意表語而余則無之四也夫豈獨余務觀之不能得玄嶽游而子言伯玉之不能得江行彦吉固超余而兼三君子之長者有彦吉余及三君子故可廢也余既欲自廢余言彦吉何自而迫欲序之以余能彦吉知又能知江與玄嶽故也
徐司理表異録序
表異録者松郡徐司理入為南度支郎郡人思之不忘相率肖其像而祠之且致禱焉而記之者大宗伯陸公山東按察使張君也稱表異録者廣西參政徐君也其稱異者何以司理得之故異也當漢之東京碑記之類始盛行然往往以飾墓而著思於逝者未有感徳恵而著思於存者也有之自武都守李翕成陽令唐扶藁長蔡湛始然皆以郡守邑令長而得之為其才可以悉而恵可以専也都尉治中别駕之屬鮮矣而況於司理則又鮮矣徐君之所以能獨得之司理者何司理近上而逺下者也近上則易以通上之喜恚而難於悉下之欲惡易通上而難悉下是故上有浮旌而下無真感司理不憚披愫舒欵以求情於下情得矣奉而與臺察持即盛氣以加之持殿最以脅之而司理弗顧也雖君家有功無過是矣而司理又數視華亭篆其所以皆令長事其緩輸均役平亭寃滯於下益近而於上益逺以故薦剡雖婁不廢在事六載而僅入為郎郎又僅南度支嗟乎斯民也三道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尸而祝之又記之序之宜也友人徐孟孺陳仲醇謂余實知司理集而更托序焉司理常從直指按部吾郡余故耳其善政縷縷假令吾郡有思司理者余且不辭序兹復何辭也雖然令司理入而佐銓曹治臺瑣赫赫者余所不敢許矣司理名民式由萬厯庚辰進士福建之蒲城人不稱今官者何其思以司理故也
尹趙同聲録序
萬厯戊子年秋八月寧國尹同守立甫池州趙司理仁甫同有事于棘闈屬所治經數足其職在簾之外二公素性深於詩居閒無事相與酬倡五七言詩歌凡百六十篇溧陽潘令徴復得而梓之問序於余二君子素與余善既徹棘各以其詩來贄詠之渢渢然音也余偶與潘令談憶在宋慶厯丁酉歐陽文忍公永州知貢舉而梅聖俞都官分校二人故石交懽甚相與酬倡多亦至百餘篇而一時名士如王禹玉范景仁諸賢亦有和者至今以為雅談然當時諸賢在簾之内故人得議其後謂以吟咏而奪其校閱之力今者二君子簾之外無害也諸詩歌才情多疏暢而俊麗不知於梅歐何如格似差勝之吾又聞歐陽公於其年鋭欲變其輕靡之習而歸之大雅故劉幾黜而曾子固蘇子瞻兄弟進又有程伯淳者為理學百世宗今嵗大宗伯亟上書亦欲變竒詭而為雅馴不知所登斥視慶歴何如其人士之稱否何如吾不敢論論二君子之詩而已抑又聞之潘令之與休寧丁令元甫皆有詩詩皆佳不下禹玉景仁能用慶厯例附於後否今之天下名治平逾於慶厯而廟廊諸公能修韓范文富之業而振之其於文復又當返淳趣正之會而二君子又能以雍熙爾雅之音繼美歐梅之後余惡可無述也序以歸潘令
弇州續稿巻五十二